永远的茉莉花
关于茉莉花的记忆,是和夏天联系在一起的。仿佛,夏天永远那么长,茉莉花周而复始如期而至,伴随着儿时的每一个暑假。
每年暑假,我们回老家的房子住一个夏天。说是老家,其实离城关不远。每年夏天一到,父母也跟着放假了。他们先回家,我们姐弟三人还要念一段学,才和爸妈一起休夏。小学的时候,爸妈轮流上来接送我们上下学。三年级六一儿童节在操场上的合影里,还有妈妈在校园过道里,手扶窗台的身影。一身白色的长裙,瘦瘦的,长发头绑着的。我一眼就知道那是妈妈,她说怎么那么刚好被拍进去了。我上五六年级的时候,自己可以单独骑自行车,弟弟妹妹依然坐在爸妈后面回家。午饭在爸妈熟悉的锅边摊吃,那位阿姨很热情,总给我们很大碗的锅边。
上中学的时候,中午就不接送了。我们大了,而且天太热,来回受不了。吃午饭是我们最愉快的时光了。那会已经从北门搬到南门了,周围住的都是妈老乡的人,所以可以到处串门的,感情很好。午饭我们会固定到杂货铺旁边的那家拌面店吃,老板娘是我们老家的人。是个年轻的阿姨,我们都觉得她很厉害。圆圆的油切面,经她的手便成为无比美味的食物。那时候还是用煤气球,大锅里的水沸,下三团面,盖上锅盖,等。老板娘摆出三只碗,是那种宽口浅底的碗。她很熟练的在碗里放入酱油,糖,味精,最重要最美味的是花生酱,然后在一个大碗里盛入高汤。稍等片刻,面条可以起锅了,用漏勺舀起面条,分别放入碗中,用长筷子搅拌均匀,最后撒上葱花。我们早就饥肠辘辘的围坐在桌子边等着面条上桌了。那时候对于花生酱有着无比的热爱,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酱。还问过老板娘怎么制作,心想以后长大了,可以自己做拌面吃。去壳的花生放在热油里炸,炸红之后便熟透了。放在盘里撒入盐巴搅均匀,等凉之后拿到磨盘上磨成油。至今为止,也没动手做过花生酱。虽然超市里有罐装的花生酱,但闻不到那股子香味。现在街上的拌面,用的也不是那么原汁原味的酱,只是放些酱油而已。儿时十里飘香的花生酱拌面,回味在记忆里,永不消散。
永不褪去的,还有茉莉花的香。然,儿时的它,却让我头疼。妈妈说,我就是偷懒。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去茉莉园没待两下,头就晕。茉莉园,就是各家的地儿。有的山脚菜园改种茉莉,有的则种在山腰,或者山里。听爸爸说茉莉很好活,小时候就看见茉莉梗像竹签那么长,整整齐齐排成几列,几排。没过多久嫩芽就从梗里涨出来,然后就是张叶,长高,便结花骨朵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茉莉开花之前采摘,爸妈负责把茉莉拿到统一收花的人那里称重算钱。那时候也不知道一斤多少钱,小孩子是不会过问的,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没开花的时候摘,后来才知开花了就没人要了。反正妈妈总催我们一早去摘茉莉,要穿长裤长袖,免得被枝叶划伤或者虫蚁咬。穿过一排排茉莉花丛的时候,露水会打湿我们的鞋子和裤管。腰间常系一个竹篓,竹篓透气,不然花会在闷热的袋子里闷开花的。有时候采的面积不大,就用袋子装,袋子穿在左手腕,右手负责采摘。姐弟三个分头行动,一人一列,或者是你从头,她从尾,他从中间开始,然后慢慢汇合。把各自摘到的放在一起,有时候爸妈来了,我们会报告说谁摘得多,谁最偷懒,谁速度最慢最磨蹭。我常常被打小报告,每次我都对妈说头晕。是真的头晕,那么热的太阳下,任谁都受不了。我常常躲在茉莉花丛里,不愿意起来。不过一听到爸爸送西瓜来,我就倍儿有精神了。最盼望的就是路过的,卖冰棒的。一辆自行车,一个白色的保温箱。里面整齐地躺着一排排冰棍儿。是用纸包的,外面盖一层透气的纱布。白冰冰棒一毛一根,花生浆冰棒两毛一根。如果爸妈和我们一起摘茉莉花的话,我就会时不时抬头看看,有没有路过的自行车和白箱子。然后就说太渴了,太热了,央求爸妈给我们买。蹲在花丛里,吃上一根冰棒别提多幸福了。
奶奶也种了一大片的茉莉园,后来因为腿脚不便的关系不能自己去摘。她常叫妹妹帮她摘茉莉。说实在,没人愿意去。因为奶奶茉莉园的里侧,是一座坟墓。有一两次我也去过,那小心脏跳得是砰砰响,总时不时停下来屏息凝视,看看有没有异常状况。采摘的速度也比平时快很多,路过坟头的时候脚步更轻了,生怕打扰了什么。摘一次茉莉,就要在内心里上演一场恐怖片。然后故作镇定转身,飞一般的跑回家。告诉奶奶再也不帮她摘茉莉了。于是大多数时候,是妹妹帮她摘。因为摘茉莉在当时觉着是苦差事,所以没有人愿意作陪。不比摘果子,那可是一呼百应。虽然地点就在奶奶茉莉园的另一侧,可是偷摘大伯番石榴的时候,只顾着往嘴里塞,哪有时间去想另外一头凄凄凉凉恐怖的所在呢,早忘于九霄云外了。只是如今想来却是让人倍感怀念的事儿了。后来大人们开始往外跑,去别处谋生。我们慢慢长大,就长期住在了县城,也没有谁再来收购茉莉花了。于是茉莉园和其他果树一起,一点点荒芜了,连路都找不到。一些路边的茉莉园被拓宽成了路,山上的那些终是无迹可寻了。
长大之后每每路过花店,都要寻那星星点点的白色。最喜的亦是这幽幽远远丝丝缕缕的清香。许是再无法踏进那一方齐整的园子,于是爱买那一盆盆茉莉种在阳台。花开的时候摘一朵放床头,一夜的梦都是香的。世人偏爱的花朵里,我却倾心于它。旁人有旁人的娇媚雅致或清新脱俗,而它却只是静静地在夜里,不吵不闹清清爽爽,为你的心头笼络一层薄薄的香。
于是,永恒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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