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澜天下的况世年华
我一点都不恨林况,他一直都不知道。
尽管在我七岁时我曾一度痛恨林况的出现,因为他,我那高傲的母亲离开了林家,那时懵懂的我隐约得知他是我父亲在遇见我妈之前跟另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现在父亲带着那个浓妆艳抹的小妖精把林况接回了家。我从此再没有见过我的母亲。
年幼时我经常看见父亲一把抱起他,窗外的余晖扫过台面,将他们的剪影映衬得无比温馨。我问父亲妈妈呢,他沉默了一会,只是叫我别再问那样的问题。林况却跑过来悄悄跟我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一把推开他,大喊,你骗人,你妈把我妈逼走了对不对!父亲呵斥我不许这么说,厨房里哗哗的水声戛然而止,"小东西,你说什么呢!"那个女人边骂着边拿着鸡毛掸子赶出来,她把我拉到一边,大声吼着,把手摊开!林况跑过来一下子拉住她的胳膊,连连替我求情,妈,你饶了妹妹吧,她不是有意的。父亲也很不满的说,你想当着我面打我女儿吗?她尴尬的笑了一下,连忙解释说我只是吓唬她。眼里的怒气却更甚。我挣脱她的手,出门的那一刻我硕大的眼泪才淌了出来,却没有一点声音,那时我学会了逃避,我轻轻巧巧的来到小河边,蹲下来玩弄脚边的石头。
我有多恨林况,我也不清楚。从7岁到12岁。那天我被几个小太妹逼到墙角,我的眼睛瞪的出奇的大,什么也没有说。她们的拳头像雨点般落下,我竟没有哭,喃喃跟自己说我没有错,为首的小太妹捡起一块砖头,骂着,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我以为我会死。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都忘不了林况的英勇表现,他一脚踢飞了小太妹手上的砖头,拉过她就一巴掌狠狠抡过去,把那帮小太妹们打得片甲不留。最后林况正义凛然的说,我妹妹可不是好欺负的。但是我没有把他视为我的救命恩人,只认为这是他应该做的。他欠我的,永远也还不了。
父亲有一天出去的时候,碰到了魂妖,回来后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最后不得不躺在床上,由我和林况照顾。三个月零九天,父亲去世,我和林况谁也没哭,除了那个女人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眼泪。葬礼上我只说走吧,走吧,都走吧,只留下我一个人。
不久后,那个女人找了另外一个有钱人。林况和她大吵了一架。她气不过,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就会把我拉到身边,按在沙发上,拿鸡毛掸子打我的手心。
刺骨的疼痛沿着手臂传上来,她每打一下,我就会忍不住哆嗦一下。我的手心慢慢的失去痛觉,只感觉自己像一个浸泡在花椒水里的大气球,越来越麻,越来越胀,仿佛下一秒就会炸掉。打完右手打左手,打完左手再换回右手,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女人也累了,她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咖啡,高傲的对我说:林澜,你也别怪妈妈,妈妈也是为了你好…我麻木的神经却因为听到这两个字而变得异常敏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居然站起身来大声对她吼道:去你妈的!
我骂了她,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一如我的亲生母亲。我不出所料的流落街头,站在天桥上看着车来车往,这个城市的霓虹那么绚丽却那么冷。我真的没想到林况会追出来找我,这个笨蛋傻乎乎的以为我会跳下去。说了好多好话,让我回去。他拉我的手想要带我回去,可是我忽然尖叫一声,把他吓了一大跳。我手一碰就钻心的疼,他这才发现我手上的伤。赶忙去买了一包冰块,敷在了我手上。林况低着头往我手上吹气,我居然忘记了疼。那天他好说歹说,我还是跟着他回家了。
林况的母亲要带他去和那个坐在法拉利里的男人一起生活。他死活不肯,非要带上我。那个女人找到我,第一次服了软,要我放弃跟着林况走。我点了点头,她走后,眼泪又不争气的淌了出来,她那么打我我都没哭,为什么现在我却这么难过。接下来的几天,我故意不再搭理林况。让他离我远点。直到门外的车开走的那天,林况微笑着对我说,妹妹,有我呢。他还是没有走。
13岁的我就开始在饭店里打工,转弯的街角处,五彩斑斓的糖果色将橱窗里的林况映得特别好看。他说他要养我。那年秋天我们相依为命一整年。
有天有人扣门,是一个花枝招展的富太太,她问开门的林况,林澜在吗?林况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看到那个女人的一瞬间,震惊了,她轻轻的喊我的名字,然后看了林况一眼,自顾自的走了进来,坐在我的身边,我一下子跳起来,大声吼道,我有请你进来吗?滚!她不知所措的看了看林况,林况没有理睬,她只好退了出去。在门关上的一瞬,她朝我大喊,澜澜,妈错了,你跟妈回去好吗?我赶紧逃回了房间。
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那么思念的母亲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逃开了。一个小时后,林况走了进来。他环抱着蜷缩在角落的我,轻拍着我的背。他轻声的说了些什么我已听不清了,只知道我哭的一塌糊涂。我根本一点就不恨他,我更恨我自己,为什么只是他的妹妹?我终究是没有走,就和当初他的选择一样。
林况第一次知道除妖师这个职业时兴奋不已,他欢呼雀跃的告诉我要保护我,要保护无辜的人。我吵着嚷着要跟他一起去,但我其实并不感兴趣。谁在乎呢?只要跟林况一起就好了。于是,他成了最年轻的16岁猎魂师,而我是他的小跟班。
很久以后,我提着便当站到门口。
虽然我多希望他不是我哥,但我还是微笑地说,
我是林澜,我找我哥林况。
风里,我们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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