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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他遥望着她的窗

59、他遥望着她的窗

作者: 刘雨路 | 来源:发表于2023-12-30 23:39 被阅读0次
    59、他遥望着她的窗

    在刘羽凡成为正式工后,被安排在一个作坊一角,靠近宿舍楼的走道。这边六七台机器属于十四针型,生产一些复杂样式的布料,机器相对稳定,产量可观。

    白班上完转夜班,转班最是熬人,其中人要坚持十八个小时。从寒夜到晨曦,再到日上三竿,直至盛阳渐弱。窗外霜露凝重,苍白了土地的肩膀,染白了梅花的眉梢,压白了屋顶的面庞。虽然也会休息同等时间,但这样连续的工作量还是让他们夜半时分,困乏地摆动的手脚,显得木讷。

    它们驱使着变得沉重的身躯,巡逻在明亮的张牙舞爪的针线旁。双目里巨大的机器们轰隆的喘息着它炙热的疼痛感,呼喊着门外即将迎来曙光的夜之阑珊。

    “好难度过啊,这漫长的十二个小时的夜色,其后还要坚持一上午,一直到下午两点。一次次刀子剌皮的精神折磨,让人在困与累之间身心疲惫。在与对班工人交接后,半下午和晚间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眼睛上压了铅块似的,繁忙的工作流程也是坚持的某种动力,机器人般看着它们正常地运行。

    一张张彩色的布料经过一系列工序,成品后包裹着一面面人生的情态,对于它们的选择,也是一个个人之性格的外放。彩色的布匹渲染着彩色的人心。它们是需要仔仔细细检查的,拆废纱,一个个豆腐块式的叠放得方正,几套一捆,绑上有方格字体的纸牌,用笔记好尺寸和数量,一切写得要详细。

    有时候一个尺寸打十几套,捆绑成一摞摞的。上了好久的夜班了,也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她了。低沉的叹息和幽幽的思绪贯穿了孤寂的胸膛,那呼之欲出的寻觅眼光,全被窗外的夜色一次次填满。

    班次与叶小倩错开了。以前是同班次,因为什么而错开了。大概率与我的室友不无关系。白与夜两班倒,黑夜与白天只有交替难以融合,一星期一转。但自从被调到这个角落之后,倒也发现了一件令人十分惊喜的事,似乎又有机会看到她了。

    有几次游荡的目光偏移到了中间房梁墙角那地方,叶小倩一半的身影依靠在墙后的暗影,目光若隐若现地看向二车间,那是通往宿舍楼的另一条黑漆漆的靠内转角。借着窗户的余光,刺退了小片夜色。

    厂里宿舍楼的巷口小道,胡同中间的窗户大一点,视野相对开阔。最角落放着桌子、木尺子等挂量衣服的器具。两边机器放得满,逼仄的空间,只有狭窄的走道,苟延残喘似的,供路人小心地经过。

    刘羽凡不禁揣测她胸中所想:“她在想什么呢?蝴蝶围着花蕊翩翩起舞,是因为花香,那她这个行为又是有什么深意?”

    行思坐想的他常常向自发问,疑惑不解,也在脑补着答案,“也许是一场仪式感,她想改变什么!”想到这,刘羽凡的右手揉搓着额头,犹豫不决起来,他迁思回虑地想着接近叶小倩的思绪,瞻前思后有了新的思量:

    “她在这里独自生存,在这里独自成熟,在这里一次次产生困惑,在这里重生!我相信她的每一次在暗夜里望进车间的夹杂忧思的目光,都是在接近她未来的某个答案!”

    晚上在下班后,固定时间段,叶小倩在路过车间时都会驻足一时片刻,站立一角,观望车间里的几分钟。时而心事重重,时而笑容满面。她在完成着一种特殊的仪式。有一些“冈仁波齐”里朝圣者心中向往的信仰的影子。她的“信仰”在逐渐产生着。那神态装满数之不尽的思绪,像是秋末冬初步行街的街道上铺陈的落叶,每一片都掺杂了一缕心绪,等大风来,漫天飞舞的叶之海。她模糊的面颊眉角和鬓角偶尔皱巴在一起,惹得这边偷偷瞭望的刘羽凡阵阵担忧。

    叶小倩张望着熙熙攘攘的车间,正完成接班后热火朝天的样子。她抬头轻轻地扫视,她低头静静地倾听,她握着窗栏的手掌时紧时松,似在抓住什么,也在放开什么。手上的物体是坚硬的,手心确是温软的。用本有的热度,去抵触窗栏本身的凉度,当然栏杆的温度是它看着天的脸色自然“调控”的,阳光下的暖色,让人趋近。月光下的冷色,让人疏离。暖的是它直立的熟麦色,冷的是它孤立的乌鸦色。叶小倩额两边的短发滑落在眼前,掩藏着一个女孩的落寞,柔光中的她飘忽不定的眼神有着疲惫和哀伤,这就是她的选择,在不大的世界一角为难地挣扎着。

    刘羽凡隔三差五都能看到她,眼神有时忐忑,有时坦然、有时坦荡。时而泛着光的笑脸温婉可人、时而平静如水、时而闷头沉思。表情中透露着深深驳杂神情的女孩,等她羽翼丰满时,一定会用最烂漫的羽翅高飞,她不应该被拘束在这里,这片小小的闷闷的天地,她可以的,飞翔吧,去往更好的人生格局。大大的窗户白净的玻璃镜面外,细密罗列着生锈的铁网,让人生厌的爬藤式的不规则形状,这张凌乱的网格到底在束缚着怎样的(早已安歇于此)人心。防偷盗,还是防着他们浮动的心声,“一扇扇大大的铁网,网住了内部古井无波的人们,网里的我,网外的她,也都只是暂时的一个角色。看到的也只是彼此网格中的一洞洞视界,视线之间格子里重组的人形。”

    心灵之主,那些难以挣脱的被格式化的网状生命,是只有视线和手指才能透过铁网触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吗!那里是和内里的一片油烟沸嚣的焦灼,彼此相对的,却又彼此真实的映照。车间高挂的两方长铁片里裹着的电棒光芒下的小飞虫,一只只扑腾着单薄的黑色纹路的小翅膀的一双小眼球里,满是疑惑的肢爪钳子般镶嵌在了炙热的光明里。它的倒下与坠落,是一场空空无边界的,生命之旅,直至归于温厚的地面。

    叶小倩皱起的眉头,眼神空灵的泛着光,似有所往的方向。像飞蛾一样,一开始的错乱,最后找到光芒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和远行。一低头总有哀愁一闪而过,当然这些都是刘羽凡躲在角落,叶小倩看不到的死角悄然看到的,他观察了她好长时间,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时间,他不想惊扰梦中人。他们就这样诠释着网里网外的人生。

    叶小倩倚靠在窗前,在她看来,这个车间的一切都是吵闹的,她渴望的世界是静谧祥和与其格格不入的,她想挣钱给家里减轻负担。“父亲的腰病老是犯,不能让他在工地上干重活了,把一切抗在我的肩膀上,再苦再累不对家里透露分毫,不让二老担心。”

    她看着左手上包扎成小圆柱体的厚实中指,就在刚刚交接班慌乱之际,在给机器替换一只坏针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锋利的一头,当场血流如柱。她本身是晕血的,强忍着不适默然给自己完成了包扎。她从小就不服输,遇到任何事情都是一个人硬抗着撑过来的,不肯麻烦他人,在她看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苦难,不必过分渲染给他人。

    “如果我爱上了这种生活,那一定是我对人生失去了激情。麻婆豆腐失去了热辣的口感。暂时的接受现有的生活,并不会退却以往的热情,总会有一天,我会突破现有生活的桎梏,我想要改变,但是之前一定是等待的!”叶小倩看向星空,眼神明亮。她在心底不由得想着,等待着,倒数着。接着又转念一想,被命运扔在了这寄予生存的一角。“但一切真的会有机会吗,人生的泥沼可真是粘稠,每一步都显得沉重难行,这些泥被水浸泡了多少年月,才有了如此粘的姿态。一步一顿,现在的走法真的能走远吗,为何总觉有气无力,在等待着什么!”

    一次晚间,她看到一只小斑鸠在一处墙角绕来绕去,总是纠缠着一根直愣愣的铁片不放,它很好奇凸出的事物,却撼不动,只得不停地观察,许久,厌倦了,才会飞走。

    “这几台吞线吐布的铁疙瘩是通情达理的,当叶小倩在窗外时,它们如一只只温顺的羔羊,不给多添麻烦。其他人各自忙碌着手头的活,李伟在那头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机器问题,他目光如炬,有条不紊的手法让我暗暗称奇,进步神速,挣钱的信念十分坚定。

    ‘有压力才有动力,家里事太多,我需要不断提升能力!’这是他的口头禅,也常常自语:‘我的身上带着全家人的“嘴巴”,我的努力,带着一家的心力,我歇不下来。’

    不禁想到我什么时候才能营造出自己的小家呢,也许我的生活会忽逢另一番际遇,和现在一个人的闷葫芦光景大不一样。

    薛哥风卷残云般拆着废纱,凡过处,其下本是七零八落的布料,整整齐齐陈列成一条线。那些布料如同他麾下的士兵,个个整装待发,只待晨曦破晓后,它们在人们的托举下进入绣工们手中,被她们的一针针“刺痛”,而后迈向新的“体面”。

    他总是休息一阵,忙活一阵,当他闭目养神时,任何一台机器停止了运作,它都会猛然清醒。仿佛被装着开水的铁壶烫到了手心,醒得很彻底。他的心中养成了一根线,和机器串联在了一起,生活的“线”,机器的动与静,哪怕睡着了,也是了然于心的。见他手脚麻利地处理问题,多久的锻炼和积累,让他如此云淡风轻的面对庞杂的工作量,让一开始的我惊奇了好一阵子。

    ‘熟能生巧,这些机器呀,就像女人一样,是冷(停止)是热(运转),是常态(出正常布料)还是失态(出异样布料),你要找到自己的感觉,总结出方法。它们啊,就会慢慢看起来温顺得多了。”说着他还像模像样地眨巴了一下左眼,那古怪而又暧昧的眼神,让我大感怪异,不过倒也有几分道理,再次看着我手边的这些“女人们”,莫名感到顺眼多了,日夜生产着布料,人们应该尊重成果,因为它们才有了身上厚实的暖意,它们是伟大的,一生都在无私被索取的。”

    叶小倩还未知的她的身影在一次次点亮着刘羽凡那暗沉的漫夜的诗意人生,就这样,一个悄然的关注,一个饶有所思的窗前习惯。一段时间后她的目光也留意到了几次那边,两人相视一笑,有了几次认识后,他们彼此留意到的视线,夹杂的思绪被叶小倩看到了眼底,和她一样的,年轻向往着自由的那缕光芒,默契而又距离的微笑,直到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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