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香花桥

                         

我的老家香花桥

        公元一七七四年，农历甲午，生肖马年，岁次乾隆三十九年，天下大事，有的发生，有的正在发生。例如北美十三州正在闹独立，美利坚尚未诞生，英国发明了氧气制造法，天朝上国乾隆皇帝下令禁止聚众结盟。而在开化不久的湘中山地一个叫做嘉祥江的地方，有一位姓朱名正位的年青人，凭着祖德宗功和自身的聪明才智，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处所建造了一座豪华的宅院。这座宅院虽然比不上后来的大夫第状元楼公侯府的架式，但气象非凡，风水卓秀，堪與奇妙。它的砖瓦，卯榫，造型，雕饰无不显示出一个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国子监太学生的风骨灵气。

      宅院不大，是东西分两头、中厅分上砌下砌、横厅分前进后进、正房分南野北野、前有庭院后有花园、侧附厢房客房杂房的对称砖木结构，也是外面青砖里面土砖的传统的金包银结构。金包银结构的特点是冬暖夏凉。

      共计正房22间，厢房14间，客房6间，仓房8间，井篷1个，臼碓2间，农具房2间，堆栈2间，私房1栋，猪圈1栋，牛栏1栋，马厩1栋，厅堂6个，退堂4个，轿厅2个，轿歇4阶，赏雨亭2个，天井7个，沟池4个，阁楼、鼓楼、书楼、绣花楼若干。

   

我的老家香花桥

        曹门与大门之间一条五尺阔的大理石甬道分开东西两个前院，花草杂陈，修竹数杆。庭院东西各有角门，角门里是可容4乘八抬大轿的轿厅，轿厅下首有门道进入赏雨亭，赏雨亭背靠三间客房；轿厅上首登上六步台阶向内通入正房，向外連着厢房。曹门之外，两阶歇轿；走下三级台阶进入月台。月台东西边口各立骑鼓石2个，左右两鼓之间各伸出一条青石板路，各自沿绕池塘通向外界。

        月台髙1丈1尺9寸(基础石与台面石之间的距离)，无围栏，正前方是月台大丘，2亩2分合11石谷田。月台东西角各有一口莲塘，莲塘隔壁又都连着洗菜塘，洗菜塘中蒿笋袅袅，游鱼阵阵。月台西边青石路上首还有一个池塘，叫太毑塘。是太娭毑和女眷们专用的池塘，或漂洗衣物，或引水浇花，或观鱼戏水。

      月台的主要用途是赏月。每到夏月中秋时分，从傍晚至清晨，月台上总有赏月纳凉之人。黄昏看池塘白鵝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青波；夜半听雄鸡尖嘴对空啼，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清晨赶早回家的客人与主人互道珍重后，在主人的目送中，披着星月，戴着凉爽，踏着骑鼓，跨上马背，马鞭响一声长空，马蹄得得，悠悠离去。月台高筑且无护栏却万分安全，即使摔下月台也不会有任何伤痛。究其因，老辈说这屋一砖一瓦，一沟一井都用鲁班尺量过的，任何处所都是安全的。200多年来千千万万个时光证明了这一事实。

      月台步上三级台阶是曹门。朱红曹门，朱红户对，朱红扁额。扁额上烫金“香花堂"。

      右首洗菜塘靠河基边上生长一棵花树，树高数丈，一蔸双株，春夏开花，花形如卦如鱼。正厅后山芲上生长一棵桂花树，香飘十里，尺径庹余，枝繁叶茂，树冠如伞如盖。香花堂其名由此而来。花形如太极，桂树树冠如太极，河上的石桥是由4块方方正正的大青石板拼合起来，四边对准东北西南正向，犹似太极生成的四象，此桥叫作“香花桥”。香花桥似乎比香花堂更顺口，随着时间流驶，前者逐渐取代了后者，以致今天人们只知有香花桥而不知有香花堂了。

       

我的老家香花桥

        由曹门走过2丈8尺1寸甬道，步上三级台阶是大门，台阶左右两边各可容放两乘大轿。大门朱底铜扣，门洞宽5尺6寸，门槛高1尺1寸，扁额黑底烫金“积善人家"，系湘乡府县所赠。厅堂上下砌之间有天井，下砌方深1尺1寸，上砌方深3尺1寸。下砌厅有照壁四页，榜书“耕讀傳家"四字。顶上有楼，谓之鼓楼。照壁左右两边各有三级台阶，各有一扇八角门通入横厅。前方是正厅堂。是祭祀祖宗和天地的处所，也是红白喜事的场所。正厅宽1丈6尺8寸，深2丈6尺8寸，高2丈7尺8寸。四面墙壁粉白，磨砖地板锃亮。地板中央太极图与顶梁太极呼应，神楼菩萨金光与上天日月祥辉映照。二龙抢珠之画梁高悬，吊灯壁笼齐耀；天地君亲之神龛端坐，香烟彩霞同焕。厅堂客来人往，煕熙穆穆；四时八节，更是热热闹闹。

       

我的老家香花桥

        八角门左右对立。门里是横厅，天井隔开，分前后厅。厅顶有楼，谓之阁楼。横厅两边是正房，上首6间，下头5间。后厅有门，门后是长长的阶级，也是正房的后门出路。阶级对面是一排厢房，规模与正房一样，采光比正房要敞亮。厢房与阶级之间是一个又长又宽又深的天井。天井底下有一条巨大的暗沟，连通正厅横厅赏雨亭所有天井的暗沟，接纳后山暗沟，是排污去积的主干沟渠，一直延伸到河道。这样奢侈的排水系统，使得不论是梅雨季节还是冰化雪溶，抑或山洪涝水，房屋里总是爽凉干净，没有丝毫霉湿积水。

        东厢房住男客，西厢房住女客。所谓客人，实际上是朱家未婚的男女和长工女工。东厢房长工不会少于5人，除了农忙季节添请些短工，他们要和朱家子弟一起完成108亩水田，120亩旱土，1000余亩油茶杉木山地的生产工作。当然是粗放型的畲耕劳动，水田一季水稻，旱地一茬红薯，一茬小麦，山地采摘一届油茶籽。冬天，足足有2个月闲散，长工们除了保修农具，喂弄耕牛，就是练点拳脚，耍耍毛狮子，看看木脑壳戏，扯点唐白庇，或回老家逗逗。这种劳动力租赁方式一直延续到民国未年，有的勤快的长工甚至娶走了朱家的小姐。

    西厢里的女工更显雅范。共三位，何氏，袁氏，颜氏。何氏，本地白溪桥人，是朱家的乳娘。袁氏涟源灌溪人，专职女红，独身，年纪大时，手上把玩一挂星月菩提，一生吃斋，谓之斋娘。(后来人们对所从事的工作没有进展者戏称为“灌溪袁氏〈原事〉”即源于此)。颜氏，朱正位妻子朱夫人之陪嫁侍女，识文断字，差不多成为朱家的家庭教师。

          女工中自然是何氏为大，资力深，本领强。香花堂还是一座茅舍的时候，何氏就来到了朱家。她和朱家的女人一样大脚板，和朱家的男人一样上山挑担，下水摸螺，风里来雨里去，完全把自身等同于朱家，融入了朱家。香花堂的地基全是参差不齐大小不一的火石累砌的，凭地而起，依山而筑。这些石块都是在垦荒种油茶林时，用葛麻藤缚住，用大锄扛回来的，有的重达200斤一块，可见那时朱家人的膂力有多强！而何氏也是其中之一人。她可能扛不起200斤石头，但那一锄下去，火石乱飞，金星四冒，不见黄土不松锄的垦荒人气势，一定会叫山神献花，土地点赞！

        乾隆三十一年，香花堂右侧铁眼排被人强侵。在旧时代，特别在清朝，摊丁入亩，鼓励开荒，土地天赐，谁先占领归属于谁，只要敬天奉地，无人再去强占。但也有刁赖者恃强凌弱，耍赖霸道之事。是年朱正位公年12岁，排行老大，两弟幼小；乃父染疟疾，病身在床。眼见土地被人所夺，一家人计无所出。

        “去告状，去湘乡县找县太爷！”何氏斩丁截铁，那气势不容回避。

          可是，老病幼弱，距湘乡何止百七八十里，又无车马，又少盘缠。况且若官司输了，少不得抽背皮，赔银两。

          “派谁去呢?”

          “我和大少爷去吧！”何氏把目光盯上了正位公。

            正位公只有12岁，但自幼聪慧无比，读书用功，博闻强志，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外柔内刚，忠厚恭让，疾恶如仇，是非鲜明。

          `我去！”

        正位公连夜拟写状子，父亲颌首赞许。正位公就在何娘的陪同下披着清晨的凉露往湘乡县逶迤而去。

        第二天晨雾散去，湘乡县府三通鼓响，衙门徐徐打开。一班皂隶两边排着，县太爷虎虎生威。只见一农妇足趿草鞋，肩背孩儿，浑身汗湿，站立门口。

        “来者何人？”县太爷一声惊问。

        正位公翻身下地，递上状子。

        “子以母当驴。”县太爷自言自语。

        “母望子成龙。”正位公何等灵敏，马上对答，“启禀青天大老爷，我家被人欺侮了。”

        县太爷展读状子，条陈缕列，事实清唽，土地四至，罗状分明，又有旁证，对脚铁印，无可析疑。

          面对一个如此聪慧小孩，一个如此耐劳的农妇，县太爷顿生惜敬之情。而口里却说：“12岁就打官司，何以卒六十？”

      ‘’ 启禀大人，12岁就被人所欺，亦何以卒六十？”正位公针锋相对，表现出铮铮风范。满堂惊奇，人人赞佩。

        不仅赢了官司，还获得了县太爷手书“耕读传家”的旌表。

          自此何氏在朱家的地位可与主子平起平坐了。

          朱家对女眷地位的认可，从正位公开始，是以赏赐山林来固定的。这片山林，也是女眷及其所关涉的人百年之后的栖息地。正位公夫人刘氏赏有颜家坪，正位公夫妇百年后长眠此山。正位公三个儿媳都有赏地，如万家冲，铁眼排，吉五老卯山。

        何氏在朱家有特殊贡献，地位与女眷平等，其赏地就在香花堂北面，三面环沟，又有四家湾水流和斋公坝水流二水相抱，更乃二龙抢珠之地，形状如咀，故命名为何家咀。何氏百年之后则安息于何家咀。

        何氏墓的朝向正对香花堂，显示对主人的忠心和对主家的守望。墓墙墓碑是青一色上等细质石料，虽经近200年风雨剥蚀，依旧黝青泛亮。我孩时总爱和小伙伴坐在墓碑上玩耍，青壮年劳作之余也爱坐一坐，休息片刻，久而久之，墓墙墓碑都滑溜溜浑圆圆的了。特别是浮雕在墓碑上的对联，碗口粗大的字，赵孟頫正楷书体，饱满秀劲，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更招引游人观看。其联云：

水抱双溪澤流湖海

峯連五嶺秀挺梓楠

        有必要交代一下香花堂后院了。后院由细畲，大畲，芲上三部分组成。东西两个细畲种的是时鲜菜疏，东西大畲种的是洋姜，芭蕉，苎麻，还有高粱和玉米等高杆作物。细畲在内围墙里，大畲在内围和外围之间，有畲门。芲上是果园，从东至西成为一片，横亘在屋后，实际上就是一个山坡。正厅后阶基隔开一条三尺宽的青石板水沟，笔直砌着一面一丈多髙的护山石墙，石墙上的山坡就是芲上。芲上的果树种类多，品种也多。有梨树，桃树，李子，杨梅，梅子，石榴，柚子，枇杷，枣树，臭柑等等。品种多的是梨子，扬梅。有黄皮梨，青皮梨，麻皮梨；有五月梨，六月梨，八月梨，雪打梨；有羊屎梨，猪屎梨，晶星梨，爆花梨；有饭梨，水泱梨，涩巴梨。其形其味不一而足。杨梅有乌杨梅，臊杨梅，石杨梅，花杨梅等，酸酸甜甜，可口开胃。

        东边铁眼排入口处是些极富特色的树，除了花朵似鱼似卦的花树，还有虬龙似的蜡树，枝叶纷繁的黄古蜡刺树，旁枝斜逸的皂角树，这三棵树经济意义很大。蜡树制蜡烛用以照明，刺树制膏药用来治冻裂，皂角制肥皂用于洗涤。此外还有耸入云天的栎木，枫树等风景树。

        曹门两边围墙延伸东西两端后呈半月形把两个大畲围住，俯看是个弦月，或与月台大丘成为一个太扱图。围墙内外棕叶层层，竹笋幢幢，蕨苗袅袅。每当春天来临，这些植物与何家咀的植物遥相唱和，韵致出一曲色彩斑斓，瑞气祥和的青春之歌。

我的老家香花桥

(未写完者尚有十之七八。苦恼身体有不适感，无奈暂且搁笔。先发出来以飨亲友，期待指瑕。毕竟家史老档只片缣残张可依，余者为老辈传言而已，或有失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