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其看到那个躺在凉席上的男人。那男人在大热天仍裹着一床破旧的毯子,在凉席上尽可能干净的地方蹭来蹭去。凉席上大片的是他身上流下来的液体——泛黄的,粘稠的,一种可怕的分泌物。
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只是看起来令人轻微恶心。攸其知道,那是痰湿症的症状。
那男人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和横生的胡须,遮住大部分眉眼,可是依稀还是可以看出,是个还算好看的男人。
男人身上有股生人勿近的戾气。攸其知道只有老李头可以靠近他。
因为他可以医治他。
老李头不知从哪里将这个男人捡回来,然后便让他一直待在这间小屋内,老李头的孙女有时会同他一起过来为男人换药。攸其知道老李头生性冷漠,更不愿多事,不知他怎得突然换了风格。老李头的孙女话也不多,只是时常瞪圆了眼睛观察爷爷换药的手法。
攸其怎么会同老李头结识,她也说不清。两个有语言交流障碍的人突然间碰到了一起,然后也并没有妨碍地各自表达,互取所需。
攸其本打算前几日就离开,要不是这个陌生男人的出现,她难得生出一丝好奇。
她总感觉,这个男人会带来什么,好的或是不好的。
攸其再次冲进屋里的时候,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型味提醒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男人不知去向,老李头失踪,攸其在院子里发现了老李头的孙女,死活不知。
攸其不会救人,她只能将她拖进屋内,任其自生自灭。
这样看来,老李头多半也已遭了毒手。
这个谜团在那个男人身上,这个谜团在多日以后,攸其远远看见那个高高的城墙之上,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的男人身影,恍然醒悟。
他是将军。
痰湿症并非绝症,虽然不能治愈,可也不至痛下杀手。原来老李头是捡回了一条冻僵的蛇。
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在鎏金的台阶上稳稳向上。他的眼中只有高高在上的王座。那是属于他的位置。
他用了三十年的时间,从最底层慢慢爬上来,这条路太长,长的什么皆可放弃。
没有孤独,他享受这种成功者的孤独。
他睥睨众生,大厅里,数百人端坐桌前,肃穆庄重。那都是他的门客。
一个眉眼清冷的女子束冠发带,朱唇轻启,缓缓吟出一曲词:别时茫茫冷月如钩,风乍起,魂魄无依向来处。将军百战鸿鸿大肆,尸骨寒,金樽空对未亡人。
将军不动声色,嘴角噙一抹没有意味的微笑,挥手正待让那女子坐下。一位身挎长刀的俏丽红衣女孩愤怒跨上台阶,指着那个女子问,她不过是有几分像小怜,为何要将她留下?
众人轻哗,才发现红衣女孩和这位眉眼清冷的女子竟皆是大眼浓眉,颇有几分英气。
被指着的女子神色未变,如常坐下,将军一挑眉,身边的人立刻将女孩远远隔离开来。
将军背过身去,懒理身后轻微嘈杂声。
痰湿症糊住了他的心,听词的人最是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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