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户人家的客厅里,空无一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反正大家都出去了。这时候,角落里忽然传出几声弱弱的“吱吱”声,没过多久,一只小老鼠探头探脑地溜了出来,他趴在客厅的一角,瞪着滴溜溜的小眼珠左看看又瞧瞧。这是它来到这家的第三天,如果再一无所获,它就决意要走了,虽然前路迷茫,但是总比饿死在这儿强。
这所房子坐落在郊区农村,在村西头最靠外的位置。小老鼠来的时候是个平平常常的夜里。
本来小老鼠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家里有疼爱他的爸爸妈妈,还有众多的兄弟姐妹,他们住在附近村子的一个油坊里。那家是个二层小楼,油坊在一楼,油坊主人夫妇住在二楼。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鼠爸鼠妈就带领全家出动,在油坊里找吃的。你想想,那油坊是什么地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吃饱喝足。因此虽然每天提心吊胆,但是小老鼠一家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最起码不愁吃喝,只是白天他们躲藏的时候辛苦些。衣食无忧的小老鼠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呢——蓝贝。
可惜,好景不长。
前些日子,全市掀起了一股创建文明城市和卫生城市的热潮。所有的街道、小区、单位都要依照上头下发的文件要求去整改,所以不文明以及不卫生的地方一经发现,罚款是小事,还要在本市的权威报纸上通报批评,在繁华街口的大屏幕上曝光。所以每个单位、每个人都谨小甚微,唯恐自己受了罚或者爆了光。在这样的大形势下,距离市区不远的郊区也未能幸免,照样是上头排查的对象。那个小油坊,满地是油污,夏季还有苍蝇肆虐,不用说,就被列入了重点整改对象。市里的工作人员前前后后来了好几趟,讲政策,下命令。为了以后的生意,油坊老板不得不忍痛停业几天,把油坊来了个彻底的整修。这一下,哪里还有老鼠们的藏身之地?幸亏蓝贝一家逃得快,要不然,不是葬身铁锹下,就是毒药穿肠过,想想都觉得后怕呀!
逃是逃出来了,但是,要想一家人再在一起生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眼下的大形势,老鼠们无力改变,只有适应。唯今之计,只有先想办法活下去。思来想去,鼠爸鼠妈决定忍痛割爱跟孩子们分开过日子:每个孩子都独自闯荡去。因为一只老鼠不易被发现,或许还能多活些日子。
就这样,大家含着眼泪默默地分开了。
那天晚上,蓝贝悄悄地来到了新主人的家门口,趁主人不备,悄悄地溜了进去。他一直潜伏在衣柜后面的缝隙里,大气都不敢出。半夜里,等主人睡着了,它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从衣柜后面溜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吃的。哎!提心吊胆巡视了一圈,这间屋子里净是些柜子、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蓝贝不敢出声,只好重又回到衣柜后面的缝隙里继续隐藏着。好不容易捱到了第二天早上,听声音,这家的人似乎都出去了。饥肠辘辘的蓝贝才轻轻地从衣柜后面钻出来,它不放心地四处瞧了瞧,确定屋里没人后,才渐渐大了胆子,从卧室里来到了客厅里,又从客厅里来到了另一间卧室。就这样,它把这座宅子的每一间屋子都巡视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趴在客厅的沙发上,它不由泄了气,真想把这张沙发咬几个窟窿出出气,然后溜出去重新找一家!可是,转念一想,出去以后,能不能进入别人家还说不准哪,万一被发现,性命都难保住。这家虽然现在没吃的,但是这家的主人看起来好像就只有夫妻俩,都是四十多岁的样子,暂时还没有发现我,只要我不出声音,也许能在这常住呢!只要他们有饭吃,我就有办法。这样想着,蓝贝就又有了精神,它强撑着快饿扁了的身体,又开始在屋里巡视起来。
当务之急是要为自己寻找一个稳妥的藏身之处,不能老是躲在衣柜后面的缝隙里,因为,晚上主人睡觉的时候老爱把卧室门上锁,这样它夜里就不能出来找食物了,弄不好,还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老天不负苦心鼠,蓝贝把客厅及另一间空着的卧室里里外外寻遍的时候,终于在客厅的沙发后面有了意外收获:沙发后面的支柱居然是空的!像是一条长长的木槽,只用一片布包在了外面。蓝贝也是无意中从布上面经过的时候觉得脚下软软的,出于好奇,它把布咬开了一个口子,想看看布下面放着什么东西,谁曾想,什么也没有,居然是个空槽!蓝贝钻了进去,像钻地洞一样可以从沙发的这头钻到那头。“用这样一条木槽做支架是为了偷工减料还是为了搬运轻松呢?”小老鼠想不明白。管它呢!反正从此以后我可以住在这里了!夜里出来活动的时候也不会惊动了卧室里面的主人,多美呀!它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开屋门的声音惊醒了蓝贝,它警惕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原来是主人回来了。
女主人一进屋,就匆匆忙忙换好家居服,系上围裙,然后就出去了。沙发后面的蓝贝实在按捺不住,就蹑手蹑脚地溜到了门后,屏住呼吸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在院子的西半边,有一间小屋子,里面不时传来各种声响。“里面会不会有吃的呢?”蓝贝摸着饿瘪了的肚皮,无限憧憬地想,他多么想跑过去看一看呀!他从一出生就在油坊里生活了,在这不熟悉的地方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爸爸妈妈曾经反复叮嘱过:独自过生活一定要有很高的警惕性,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想到这里,蓝贝把它那颗快要蹦出来的好奇心往下按了按,悄悄地又回到了沙发后面。过了一会儿,这家的男主人也回来了。客厅里响起了拉桌子摆椅子的声音,然后就是盘子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夫妻俩开始吃饭了。“咱儿子快放暑假了,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女人边吃边说,“咱们也好准备准备,他的房间我得好好收拾收拾。”男人只说“好”,就又专注地吃起饭来。
夫妻俩终于吃完了饭,又是一阵碗筷碰撞以及桌子板凳挪动的声音,接着电视也响了起来。
蓝贝静静地躲在沙发后面,听着他们吃饭,听着他们谈话,他觉得每过一秒钟都是漫长的煎熬,尤其是肚子还空空如也。
终于,传来了屋门上锁的声音,夫妻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蓝贝迫不及待地从沙发后面跑了出来,“他们刚刚吃过饭,我终于也可以找些东西填填肚子了。”可是站在客厅中央,它瞬间失望了:客厅跟它之前看到的没有丝毫变化,一点也没有刚刚吃过饭的痕迹。蓝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它不甘心,它想去院子里女人做饭的小屋里去看个究竟,那里应该能找到吃的吧?它来到客厅的大门边,想找到一个能钻出去的缝隙,可是,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能容得下它身体的小孔。蓝贝想起在油坊的时候,那间屋子里的门是木板,他们尖利的鼠牙可以很轻松地把它咬个窟窿。再看看这座房子,大门和窗户都是铁做的,不知道比木板坚硬多少倍,任它的鼠牙再尖利,在这硬如石头的铁门面前也没有一点用武之地,更何况,现在的它腹内空空,饥肠辘辘。蓝贝无奈地返回沙发,趴在沙发上,它沮丧地想:如果再一无所获,它就决意要走了,虽然前路迷茫,但是总比饿死在这儿强。
蓝贝饿得两眼昏花,快要晕过去了,它强忍着饥饿,又躲在了沙发后面的空槽里,它不知道将来等待它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眼前最重要的有两件事:一是不能被发现,二是不能被饿死。“不能被发现好说,现在自己待着的这个空槽在沙发后面,又有一层布做掩护,只要我不发出声响,他们是不会发现的,可是,不被饿死可就难说了,这间房子里连个食物残渣都没有,如果能有个机会逃出这间屋子最好,我可不愿意饿死在这儿。”
外面,天色渐渐黑起来了。屋子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蓝贝蜷缩在沙发后面,默默祈祷着,希望能尽快等来一个可以逃出去的机会。
可是逃出去的机会还没有等到,不再饿肚子的机会却先来了。这是蓝贝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夫妻俩晚饭后散步回来了,他们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咱儿子刚才打电话说暑假要带着女朋友回来,不会是为了安慰咱吧?”女人一脸兴奋,语气里还带有几分怀疑。“千真万确!你没听见吗?他说女朋友最爱吃生的花生,特意叫咱们去买来些放在家里。”男人说道。他们洗漱以后都去卧室了,客厅里重又安静下来。
躲在沙发后面的蓝贝却不想走了。“他说女朋友最爱吃生的花生,特意叫咱们去买来些放在家里。”男人的这句话带给了蓝贝意外的惊喜,这句话像一曲美妙的音乐久久地萦绕在它的心头。蓝贝狠狠地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现在就看见一大堆花生出现在它的眼前。
带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蓝贝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尽管腹内空空,但它已经不再沮丧,它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怀抱花生大快朵颐的情景。
幸福的日子很快就来到了。第三天是个星期六,一大早,夫妻俩就出门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最后一个被抬进屋的是一大包用编织袋装着的东西。蓝贝还不时听见轻微的“呼啦”声,还有淡淡的花生香气伴着干土的气味引诱似的钻入它的鼻孔,袋子里装着的一定就是他们买回来的花生了!它恨不得现在就钻进袋子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肚子吃圆再说!可是,不管有多馋,都要再忍忍,几天的饥饿都熬过来了,还能忍不过这一时半会儿?
一大包花生被抬进了原先没有住人的那间屋子里,夫妻俩吃过午饭就出去了。随着客厅的门“咣当”一声被锁紧,夫妻俩的脚步声也渐渐没了声息。蓝贝再也按捺不住了!它像一支利箭一样“嗖”地一下就从沙发后面窜了出来,眨眼功夫就爬到了花生袋子上。可是袋口系得紧紧的,不过没关系,这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它们的鼠牙可不是摆设!蓝贝正要一口咬下去,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不能让主人看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没法在这待下去了。”蓝贝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哧溜”一下滑到了袋子最下面,在靠墙的袋角位置轻轻咬开了一个小口子,迫不及待地衔出了一颗花生。但它没敢就地解决,尽管它早已垂涎三尺,因为它一直牢记着爸爸妈妈的叮嘱。为了避免留下蛛丝马迹,它还是衔着花生回到了沙发后面。在木槽这个隐蔽的“家里”里,它才是相对安全的。几乎没有品出什么味道,花生就被它吞了下去!它饿了太久太久,一颗花生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相反,它仿佛觉得更加饥饿难忍了。还好,主人还没有回来!一转眼,蓝贝又衔了一颗回来。就这样不知道它这么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木槽里已经有了一小堆花生以及一些咬烂了的花生壳——不用说,花生早已进了蓝贝的肚子里,蓝贝的肚子也因此由瘪变圆。“饿的滋味不好受,可这过饱的感觉也不好受啊!”蓝贝懒懒地躺着,幸福地自言自语。同时,它也很为自己的勤劳暗自得意:“作为一只勤劳的老鼠,不能光想着今天吃饱,还要为以后的日子做些打算,我得多多储存粮食,我的家里那么大地方,能存好多好多花生呢!”蓝贝打了一个饱嗝,美美地盘算着:以后,我还要找机会出去结交朋友,找个美鼠结婚,生一大群鼠儿鼠女,重新过上幸福的日子,得把家里装满花生才行......”它折腾了半天,又累又困,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在梦里,蓝贝梦到自己带着一只美艳的小老鼠回到了原来的小油坊,小油坊已停业,大木门紧锁 。但木门下边的窟窿仍然还在,仿佛专门为蓝贝一家开设的“绿色通道”。爸爸妈妈和兄弟姐妹们都在,屋里还有一大袋子花生,跟蓝贝新家的那袋一模一样。蓝贝正要向身边美艳的小老鼠展示自家的“巨额财富”,突然,门响了,冲进来挥舞着铁锹的夫妻俩......
蓝贝吓得抱头鼠窜,冷不防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它慌忙回头,原来,头撞在了木槽的槽边上。啊,原来,自己还在木槽里。蓝贝揉揉被撞疼的脑袋,眨眨疲倦的眼睛,恍然大悟:刚才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它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随着钥匙在锁眼里转动的声音,屋门打开,女人回来了,蓝贝缩在木槽里,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女人在来来回回忙活,蓝贝在战战兢兢躲藏,虽然近在咫尺,倒也相安无事。后来,男人也回来了,他们吃饭、聊天、去卧室睡觉,一切如常。
夜已深,万籁俱寂,蓝贝这才放松了警惕,他伸了伸懒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想起了那美味的花生,不由咂了咂嘴。夜深人静,正是好时机。它先美美地享受了夜宵,然后就开始悄悄地行动了。它心里知道越是夜晚,越要更加小心,因为一点点小的声响就有可能惊醒主人。它悄无声息地搬运了很多趟,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它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然而,让它想不到的是,第二天对于蓝贝来说,几乎是个劫难。它还在香甜的睡梦中时就被夫妻二人忙碌的声音惊醒了。原来,他们的儿子今天要回来,正好,今天又是个艳阳天,夫妻俩早早就起床了。吃过早饭,男人出去了。女人在放着花生的房间里里外外忙活着,晒被子,打扫卫生。好在那一袋花生在最里面的墙角放着,而蓝贝咬开的那个口子也在靠墙的那一面,不容易被发现。
男人回来了,大约是买回来了好多东西。午饭后,夫妻俩又一起忙活起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他们的儿子以及儿子的女朋友终于回来了。家里更加热闹,蓝贝更加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周围都安静下来了,蓝贝才敢稍稍松口气。看看身边的花生,又想起隔壁房间里满满一袋子的花生,可今晚无论如何不能再去搬运,能保住性命对它来说已经够幸运了。想想白天,一家子人在屋里来来回回走动,有说有笑,而蓝贝就躲在他们身后的沙发里......光是想想就心有余悸,还好,总算熬过来了。
一连几天,家里都非常热闹,蓝贝根本没有机会行动,它只好靠着之前存的那些花生过日子。
好在天无绝鼠之路,儿子和女朋友走了,他们家终于又恢复了以往的情形。白天,夫妻俩都出去忙碌,晚上才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那袋花生他们一直没有挪动。正好给了蓝贝施展本领的机会,有了这些花生,蓝贝就像守着一座金山,天天在花生与沙发之间快乐地奔走,尽管每次只能衔一两颗,但它已经很满足,乐此不疲地奔波着。它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理想”:找一只美艳的老鼠结婚,生一大群鼠儿鼠女,重新过上幸福的日子。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沙发后面长长的空木槽居然被蓝贝装满了花生,再往里装,它自己就没有容身之处了。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积攒起来的财富,蓝贝的心里美滋滋的:“肯定会有许多美艳的老鼠愿意跟我一起过日子的。”它甚至在心里琢磨着,该怎样寻个机会溜出去看看,在这屋里住了这么长时间,它着实该出去透透气了。
转眼间该过新年了。
事情凑巧得很。这一天早上还没有起床,夫妻二人就商量着要去添置一些新的家具,那些旧家具实在影响客厅的美观。吃过饭,二人就出去了。下午的时候,一辆卡车来到了家门口,女人在前头开门,男人和送家具的师傅一起走进屋里,把原来的旧沙发抬了出来。然后把新买的沙发放了进去。
蓝贝呢?在那只沙发被抬出来的同时,它像支箭一样“嗖”地一下不见了。
新沙发摆放好,夫妇二人就把旧沙发扔到了附近的垃圾堆上。
后来,一个老头儿路过垃圾堆,看到了这只破沙发,就把它拉回了家,因为沙发的支架可以用来烧火。让老头大吃一惊的是,当他把沙发拆开的时候,发现沙发后面的空槽里居然有满满一槽花生!老头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稀罕事儿。
那只名叫蓝贝的老鼠不知道又在哪里安家了,不知道它回忆起自己数月来的胆战心惊、奔波忙碌以及千辛万苦积攒的花生在瞬间失去的时候,会有怎样的感慨涌上心头?
但愿它从此能够明白:要想过上好日子,还是要靠辛勤诚实的劳动。靠不正当手段得到的财富,终究还是会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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