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啃一本大部头的书《存在主义咖啡馆——自由、存在和杏子鸡尾酒》。看了一半,还是对于现象学、存在主义一窍不通,本着知难而退的精神,在放弃继续阅读前,我抄下了书中唯一感兴趣的、通俗易懂的一个举例。作者Sarah Bakewell(莎拉·贝克韦尔 )她举咖啡的例子,来解释现象学的一种基本研究方法——描述现象。
作者莎拉·贝克韦尔 三个版本的封面,外文版的封面直接画出了萨特、波伏娃和雷蒙·阿隆坐在咖啡馆谈存在主义。中文版的封面画了鸡尾酒、香烟、咖啡直译了英文原标题“At the Existentialist café--Freedom,Being,and Apricot Cocktails"我们用一杯咖啡来举例吧。那么,什么是一杯咖啡?我可以根据它的化学成分和咖啡树的植物学来定义它,并补充一份总结,来描述咖啡豆如何被种植于出口,如何被研磨,如何用热水冲泡咖啡粉,然后倒入容器中,端给用嘴摄入咖啡的人类中的一员。我可以分析咖啡因对身体的影响,或则讨论国际咖啡贸易。我可以用这些事实写满一部百科全书,但我仍然说不出这杯特定的咖啡是什么。要是换个方向,如果我采取另一种方式,描绘出一系列纯粹个人和感性的联想——就像马塞尔·普鲁斯特所做的那样,他拿玛德琳小蛋糕在茶水里蘸了蘸,然后用七卷书写了这件事——也同样无法让我把这杯咖啡理解成一种直接感知的现象。
相反,这杯咖啡是一抹浓郁的香气,闻起来既朴实又芬芳;是从咖啡表面升起的一缕旋曲热汽的缓慢运动。当我把咖啡送到嘴边,它是一股平稳流转的液体和抓在手里那个厚厚杯壁内的重量。它是一片慢慢靠近的暖意,之后是一种我舌头上强烈、浓厚的味道,始于一丝略微严肃的震颤,而后平缓地变为一种惬意的温暖,这温暖从杯子里传到我身上,带着清醒和提神的承诺。这承诺,这些预期感受,这气味、色泽与味道,皆是这杯作为现象的咖啡的一部分。它们都是通过被体验而出现的。
如果我把这些当作是纯粹的“主观”元素,为了让我的咖啡变得“客观”而将之剥离,那么我会发现我这杯咖啡,作为一种现象——换句话说,在我这样一个喝咖啡的人的经验中呈现的样子——便空空如也。这杯经验之中的咖啡,是我可以确凿无疑去谈论的东西,而其他任何与咖啡豆生长以及化学有关的事物,只不过是道听途说。这也许都是些有趣的传闻,但与现象学家无关。
胡塞尔因此说道,为了从现象学角度描述一杯咖啡,我必须搁置抽象的假设和任何干扰性的情绪联想。然后,我就可以专注于我面前这深色、芬芳、浓郁的现象。这种把推测的附加物“搁置”(set aside)或“排除在外”(bracketing-out),胡塞尔称之为悬搁判断(Epoché)——这个术语借用自古代怀疑论者,他们用其表示一种对于世界的判断的普遍悬置。胡塞尔有时候还称其为一种现象学“还原”:去掉对咖啡“究竟”是什么的额外推理,好让留给我们的只有强烈和直接的味道——现象。
《存在主义咖啡馆》【英】Sarah Bakewell著 沈敏一 译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上中学那会儿,思想政治课上,老师指着一张课桌问我们:“这是什么?“”桌子啊。“在座的同学被老师突如其来的问题搞得有点莫名其妙。”你们凭什么来定义这是一张桌子?长方形,四个角,木头做的……让这张桌子被称为一张桌子,而不是一个苹果,一把椅子的标准、界限在哪里?”(上中学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原话记不清了,但大致意思如出一辙。)那位老师当年的提问,搁现在我仍旧回答不出。难道那位老师当时想跟讲坛下的一群少男少女聊哲学,聊存在主义?不知道他在那群迷惘的学生里有没有觅到一位知音。
时间拉近点,上大学,一门辅修课(非常不重要的一门通识课,课程名字忘了),老师在第一堂课上自我介绍,讲着讲着就说到她自己的自学方式就是手写抄书,她花了将近半节课的时间试图向我们证明抄书这种方式看似笨拙,实际上是聪明的,抄着抄着,你自然就能融会贯通。在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敲键盘,抄下上面引用的大段来自《存在主义咖啡馆》的原话后,事隔十年,我想跟那位老师说一句,“老师,你是错的。”
一位老朋友得知我喜欢咖啡,送了我一台西门子的美式咖啡壶。她是个较真的姑娘:“我实在看不出来这个咖啡壶的修养在哪里?”作为一个看不懂产品说明书的人,我把机子搬到了开独立咖啡店的朋友那儿,她操作示范给我看,经实验证明:这是一台仿聪明杯原理的用于制作手冲咖啡的能够保温的电热壶。我把答案告诉了朋友,两人得出一致结论:作死的设计。“你们爱咖啡的人是不是觉得喝速溶咖啡很Low啊,我买了一大包各种口味的速溶咖啡,喝到过期可能都喝不完。”朋友又问。如果用这本书里的现象学的方法,该怎么描述一杯速溶咖啡呢?不禁细思极恐。我半开玩笑地把上述引用的话,复制粘贴发微信给她。她回复:“喝杯咖啡真心累,you enjoy。”套用胡塞尔的悬搁判断,去除喝咖啡鄙视链、咖啡机器修养之类的额外之物,别去琢磨透过一杯咖啡看世界之类的事,仅仅专注地喝上一杯,是不是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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