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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草青青(十九)

坟草青青(十九)

作者: 生如夏花a薇 | 来源:发表于2024-03-15 09:56 被阅读0次

    小组调田是根据组里原来的记录,然后按上中下三个等级打散了重新分配。每家每户按照人口比例分配多少上等,多少中等,多少下等的土地。

    叶子的家里有三个人,还有婆婆家的三个人,大哥户口转到部队,大嫂家两个人的土地,一共有八个人的土地。

    那个时候村里的年轻人都开始时兴外出务工,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在家种地。如果把自家土地请别人家种植还要有相应补贴给人家,否则就要“抛荒”。所以说土地不再是个香饽饽。

    公婆想当然扔给了罗树,然后老两口不闻不问,后来田地承包给别的农户,农户会付给“承包费”,老两口立刻回来收“承包费”,这是后话。

    罗树平时忙于到处给人看病,儿子又小。这时,组里有一个鱼塘要向外承包,不收承包费,只拿五个人的土地调换。庄上许多农户要么全家土地不够,要么祖辈土里刨食的老农,视土地如命,舍不得。

    叶子就建议罗树把鱼塘承包过来,然后仅仅留下一个人的土地。种植一些农作物可以糊口,罗树同意了。

    在村干部又下组的时候,叶子抱着孩子同罗树一起把那个鱼塘的承包合同签了下来。办理之后,家里仅仅剩下不到两亩田地。这个鱼塘在村子的东头,有十几亩的样子,可以养鱼还可以种藕。

    那年春天叶子建议罗树种上了藕,又买了鱼苗倒进塘里。秋天的时候,藕要上市了,叶子把藕承包给一个常年挖藕的外来户。加上鱼塘里面的鱼过年的时候也卖了个好价钱,赚了一些钱贴补家用。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多,大哥从部队回来,把大嫂和小波娘俩接到部队随了军,两个人的土地也交给了罗树两个人打理。(后来大哥复员后,在当地做生意长达几十年。)

    偌大的院子也就剩下了叶子一家三口。

    叶子准备许多树枝,把院子的空地圈起来,然后挖出来种上了菜,很大的一片地,从此他们就有了菜园子,吃不完就送给村里的邻居们。

    他们养两头猪,一群鸡和鸭还有一只名叫“小黄”小土狗,日子过得平静,平淡,安宁。

    小豪快五岁了,村里没有幼儿园,都快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村里的年轻人外出务工的越来越多,特别是去东莞的外来妹居多。家里的生活一点起色也没有。叶子也准备到东莞进厂打工。

    春节之后,叶子含泪告别了小豪。她跟随一个老乡到广东的东莞。那里高楼林立,全是一家挨一家工厂,电子厂,五金厂,伞厂等大小不一的工厂。

    叶子先是到了广东省东莞市石碣镇的一个名叫整隆的电子厂应聘,当时并没有觉得名字有什么奇怪,及至开始在那电子厂上班,总算领教了这个厂子的威力。

    应聘那天,排了长长的一大队年轻的男男女女,从外表看全国各地的都有。前面的人一个一个的轮番把表填完后,经理认为合格的留下来,不合格的给打发走了。

    “外来妹”们心里都很忐忑不安,怕找不到工作,当晚就没有地方可住。快轮到叶子和后面十几个女孩的时候快中午12点了,农历正月的广东,温暖如春。到处绿树红花,春意盎然。经理是一个眼窝深陷,头发谢顶的中年男人,他叫年轻女助理拿出了十几张表格,逐个发给她们,让她们自己填写。

    同来的姐妹有的不识几个字,只把那枝唯一的圆珠笔交给叶子,叶子按照表格上的要求很快填写完表格,还贴上了临行前在老家早已照好了的单人证件照。

    她们开始按叶子的表格抄起来。邻居任刚老婆程秀华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写起来都费劲。任刚和罗树是发小,又同住一个小队,任刚结婚早,已经育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都在村小学读书,这次外出打工也是程秀华找娘家人领的门路。

    女助理在旁监视着,这个表别人不可以代填,必须由本人填写。

    程秀华填表时,整个照葫芦画瓢,叶子的父亲和母亲的姓名,年龄,身份证号码,她填得歪歪扭扭,并且和叶子的全部一模一样,这件事很快成为笑话,大家取笑了她很多年。

    很显然,叶子应聘成为电子厂的女工,程秀华落选了,她很快进了旁边的一个名叫太阳佑的电子厂,至于怎么进去的,叶子也不得而知。据说太阳佑电子厂待遇比整隆电子厂要好许多,她也算因祸得福了。

    厂区有一个大院子,里面有一栋一栋层高不同的厂房,每栋房子都灯火通明。后来才知道这个厂是台湾人投资开办的,这些房子是台湾人租赁东莞镇当地人的,是一个电子产品的来料加工厂。

    进出厂区的时候,要佩戴厂牌,上面有照片,有所在车间,还有工号。不久还配发了厂服,清一色淡蓝色的短袖衬衫。所有的男女员工穿上这些厂服,除了高矮胖瘦的区别以外,几乎也没有什么辨识度。

    车间位于一栋楼的三楼名字叫“制三课”。以此类推,二楼就叫“制二课”。四楼就叫“制四课”。走进了车间,里面是一排一排工作台,灯火通明,流水线上所有员工相对而坐。工作是加工一些半成品的电子产品,形状各异,工作也是坐在那里,用两只手机械的重复某一个动作,不断的重复又重复。

    厂里制度很严,女人们在灯光下忙碌着,相互之间根本不允许说话。女人们一个个麻木冷漠。小豪的哭声似乎一直萦绕在叶子的耳边。对孩子的思念,使叶子越来越不喜欢说话。

    手机是没有的,基本上就是用电报。或者到村部和各小组有一部座机。叶子到公用电话亭预约才能联系上罗树。电话费也贵得叫人灰心。

    灯光下,大家低着头工作,有课长走来走去巡视。相互之间非工作需要是不允许交流。

    墙上贴有约法三章,什么交头接耳罚款多少?什么到卫生间超过多长时间罚款多少?什么不穿厂服,不戴厂牌罚款多少——诸于此类的问题,是进厂前必修课。

    在物质匮乏的90年代,厂子里的伙食还算不错。没有早餐,厂子门口会有人摆摊卖煎饼或者米线,用小塑料袋装起来,一份一块五角钱,边吃边匆匆忙忙往厂里赶。

    中午十二点开始吃午饭,在一个空旷偌大的大厅里,并没有桌椅板凳。有专人会用很大的铁桶,抬过来一桶一桶的,很软的那种介于粥和米饭之间那种干饭,确切地说叫做“二米粥”。菜有二三种,有肉,还有青菜,每种菜看起来都像是水煮熟的一样。米饭随便吃,管饱,菜就分给一次。

    印象中,那种饭看起来吃的也不少,也挺饱,但肚子饿的很快,一到下午三四点肚子开始饿的咕咕叫,想来是没有油水的缘故。

    每个月可以休息两天。休息的时候,“外来妹”们都会成群结队到旁边的集市上,买些便宜糕点饼干,放在上下铺的床头上,得空就不停地吃,现在想来那应该也是一种缓解压力的方式。

    宿舍在车间不远处的另外的一栋楼上,每一个楼房的拐角都会有成排的自来水管,有水池,用于洗衣服,洗碗。一间宿舍可以住12人全是上下铺,每一个打工人都有一床草席和一个薄被子,一个枕头,另外还有一个行李箱。——这应该就是所有“打工人”的标配。

    门口小卖部还有一种用线穿起来的花色各异的拉帘,用细铁丝在两边床头一挂,拉开就是一个个人空间。说是个人空间,其实在里面吃东西,打嗝儿,放屁,打呼噜全都听的一清二楚。

    还有女孩子偶尔会有男朋友或者干脆就是老公来宿舍,拉链里面的动静很大“叽叽喳喳,噼里啪啦”,懂不懂的女孩子都会相视一笑。叶子该干啥就干啥,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南方的天气热,叶子睡在上铺,上面有一个吊扇,但仍然热的要死。偶尔楼下还会放电影,大家叽叽喳喳看到下半夜。

    电子厂最大的特点就是加班再加班。晚上没有个十一二点根本不可能下班,有时甚至还会是通宵。

    下午下班前就通知加班,赶货时会全员加班。有的女人为了挣钱,白天上了一天班,晚上又选择加通宵,等叶子第二天上班时,看她们铁青着脸跌跌撞撞从楼上下来,像僵尸一样,根本就是半睡半醒状态。

    电子厂的名字叫“整隆电子厂”,私下员工都称它“整人电子厂”倒是名副其实了。那时候,每加一小时班有一块五角钱的收入,这样一个月下来应该也将近有100块的工资,相当于老家一个公务员的月工资了。

    流水线上工作机械单调乏味。两个月之后叶子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资。

    浑浑噩噩地上班下班,将近一个月的一个下午,车间广播响起:“请制三课彭小叶到办公室来一趟”,并且连续播放了三遍。叶子正机械的忙碌手头的工作,心里正想着怎么会有人和自己是同名同姓呢。

    车间小组长来到我的身边。用手敲了敲叶子的工作台:“你不是叫彭小叶吗?办公室在叫你”。

    平时这个30多岁身材微胖的车间女小组长,说话总是颐指气使,凶巴巴的,不容置疑。私下的叶子听人还议论,这湖北女人比老板还老板,管起员工满满的优越感。——活久见,后来才知道,所有的工厂都会有这种“卖力”的管理人员,他们甚至比老板还要“卖力”还要“严厉”,更加没有“人情味”。

    其实听人说她是湖北人,男人也在旁边的一家五金厂打工,男人吃喝嫖赌还家暴,两人外出打工六七年了,两男孩都放在老家交给女组长的父母抚养。

    叶子慌忙站起身,有点儿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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