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童话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林林总总的彩色图画。那时每个月亮没有睡觉的夜晚,父亲总会坐在床前,给我口述童话世界里关于王子与公主过上幸福生活的浪漫。入睡前的我在幻想,故事的结局,可不可以是我也成为了王子的新娘。
小的时候,我总以为坐了男孩子坐过的椅子后就会怀孕。那时候的无知伴随着我每一次在行进的公交车里,从男生坐过的位置小心翼翼地经过。
第一次经历生理期,那时单纯地以为不治之症的信号暗示着我生命即将走向终点。后来我在不断的成长里面懂得了“落红”不是“无情物”的道理,它是每个女孩都要经历的如同花开花落的周期交替。
那时候,母亲对我说,女孩子的美可以通过曼妙的舞姿来实现,因为踮起脚尖,女孩可以看见更远的世界。后来我去学了舞蹈,故事的轮廓也愈发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十岁那年,母亲把我送去了舞蹈学院。在那个柳絮飘飞的季节里,我与一群年纪与我相仿的男孩和女孩相遇。
我的舞伴是一个比我年长两岁的男孩。他比我高一个头,皮肤很干净。他的脸上,有时候没有多余的表情,但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小酒窝也会牵动那个年龄里该有的稚气。
与他站在一起,我总是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相遇,眼睛平视前方,看到的是他整齐洁净的衣领。他喜欢穿格子系的衬衫,有时候穿纯色系的衣服也会透出淡淡的薄荷味香气,像是母亲手洗衣服时留下的洗衣粉的清新气息,陌生又熟悉。
他是老师给我挑选的舞伴。老师也从未问过我们同意还是不同意,那是她自己为我们作的决定。那时候,我总觉得,相遇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况且何其幸运,我与班上女生都口口相提的男孩有机会站在一起。
他在课堂的表现分外出色,引起了老师和全班同学的注意。其实我知道,他站在此处,就已经是一道风景线。
他的舞步很干净,配合音乐的旋律把节奏控制得刚好。他基本不会出错,把每一个旋转的方向把握得很到位。与他相比,我的笨拙与生硬永远也无法达到他百分之一的细腻。
我是个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错的女孩。跳陀螺转的时候,我总是傻傻地分不清方向,与他产生了背道而驰的距离。
后来的每一次,他都带着我。他带着我旋转,帮助我找到对的方向;带着我矫正,把陌生而欠佳的动作练得熟悉。就这样,在他的引导下,我慢慢地有了进步,也慢慢地找到了跳舞的感觉。
他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经常被老师叫到前面去给大家作示范。
有一次,老师给了他重新选择的机会,告诉他可以在所有女孩中任意挑选一个作为舞伴,陪他一起完成整套舞蹈动作的示范。
我身边的女孩开始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都希望幸运的那一刻会在自己的身上降临。
那时候,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长得再漂亮一点,身材再高挑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现实里面的自己总是与想象中的自己有着千差万别的距离。我长得既不好看,胳膊小腿也不是跳舞的女孩该有的纤细状态。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选我。我的身边,存在太多婀娜娉婷、腰肢纤细的女孩。或许她们与他站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安排。
我的眼睛开始飘忽不定地望着地板。地板干净得铮铮发亮,甚至倒映出了我圆润失落的脸蛋。那时候的心里总是好奇他最后的答案,于是我鼓起了勇气抬头望向了他。那一刻,我的目光正好与他相遇。也在那个瞬间,他伸出了手,朝我的方向指了指我,脱口而出了几个字:“就你吧。”他笑着,温暖的酒窝在他的脸庞绵延开来。
我意外地看着作出选择的他,惊喜之余还以为自己到了童话故事里的梦境。我始终不敢相信故事朝着散发麦芽糖香气的方向继续书写接下来的剧情。
我努力地回神,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向他。走向他的那一刻,我透过余光看到了眼前的镜子里那些女孩的脸上写满了失落与意外的表情。尽管此刻心有余悸,但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我还是迅速地从复杂的情愫中抽离,一如既往地平视着他整齐的衣领,过滤了周遭嘈杂的叹息,闻着他的衣服上散发出洗衣粉的淡淡香气,时而浓,时而淡。
有序交替的舞步把我带进了他的世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喜欢,只是随着绵延伸展的动作感受到我离他的世界似乎那么远,又那么近,紧张意外之余又带有一点开心意味的心情。那一刻,我真的好希望,时间可以拉长旋转动作中停顿与延续交替的那一瞬间。因为,我想美好的时刻可以停留得再久一点。
舞蹈结束的后续环节,随着久远的时间慢慢地模糊了记忆的视线,只是有些故事的情节依然历久弥新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天下课后,我站在门口等待父亲接我放学。天突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夹杂着泥土混合青草的香气。下了雨后,这种味道愈发地明显。
他也站在门口,等雨停,也在等他的母亲。
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薄荷糖,递给了我。我笑着抬头望着他,把薄荷糖默默地攥进了手心里。在为数不多的与他四目相视的情景里,我看到了他的脸庞再次浮现出了温柔亲切的笑意,与眼前的雨滴一样地清晰。
那天父亲接我回家的时候,我分外地欣喜。父亲一直以为我那天是因为得到了老师的嘉奖,才会浮现出傻傻开心的笑脸。只是他不知道,那颗融化在我嘴里的薄荷糖其实分外地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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