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罚单

一张罚款单

城市广场的大钟敲了六下，陈默条件反射似的起身关电脑，关灯，关门，走出办公楼。又一个枯燥苍白的日子就这样流走了，生命难道就这样一天天流走吗？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该回家了。

“回来吃饭吗？”

“不会又加班吧！”

“每次都要我问你，你就不能主动给我打个电话吗？”

“让你买的东西买了吗？”

……

屏幕上一条连一条的信息蹦了出来，陈默不知道后面还会有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活变成了这个样子呢？陈默想到了从前平淡但却温暖的日子。

陈默的妻子是一家单位的白领，人长得虽不算漂亮，但是也说得上大方端庄，文文静静不太言语。“当初吸引我的是这种沉静于温柔吗？”陈默不知道，但是他却知道他们俩再外人的眼中却是般配的一对，也算是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可是陈默却始终觉得他和妻子之间缺少点什么。他喜欢读书，每当自己在妻子面前兴高采烈地讲自己看到的一本好书时，妻子的反应总是淡淡的：“书能当饭吃吗？”陈默感觉妻子的沉静应景不再时沉静，是麻木？是冷漠？还是对他这样一个读书人的冷嘲热讽？或许在妻子的眼中，权和钱才是男人成功的标志，而书只是为自己的无能找个退缩之地而已。

想到这里，陈默突然觉得自己不想按时回家了，不想再听见妻子的唠叨，也不想看她穿着睡衣窝在沙发上刷手机的样子。这些年里，自己有过多少次应聘外出做管理的机会，都被各种无端的理由给耽误了，或者是自己不敢踏出这勇敢的一步？他只知道自己在外出与停留之间摇摆着，这矛盾的选择让他的心偶尔会痛。这段时间这疼痛似乎加剧了。

女儿已经自立了，自己也马上到知天命之年了，难道就这样蜷缩在单位一生吗？隐隐的，他觉得有些不甘心。

“喂，是陈默吗？”一个轻柔的女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但是也有点陌生。

“请问，您是？”

“陈默，我是萍儿，杨雪萍啊！”一张灿烂的面孔浮现在陈默的眼前。想起来了，是她，她高中时的同学。上次同学聚会好像听说她在南方发展，这会儿怎么会有电话？他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有点痛。

“哦哦哦，是你啊！找我有事吗？”

“唉，你在哪里呢？”陈默似乎有些语无伦次。等待对方回答的瞬间里，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高中，似乎想到了晚上天命一起在操场散步的情景。蓦得，他的心又隐隐痛了一下。

“我回来了啊，可是时间久不回家了，又没有打扫，就暂时先住酒店两天。怎么样，有空过来喝一杯吗？好久不回来了，人也都生了。”还是轻柔慢语。陈默从对方的话语里听出了渴望，他的内心也升腾起一种渴望。他自己也多想喝两杯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同样的生活，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经成了一口枯井了，毫无生机而言。正当自己彷徨无助之时，杨雪萍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是天意还是巧合？陈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不想回家，但是他也不敢去和杨雪萍喝两杯。他想去和杨雪萍喝两杯，但是他不敢不回家。这么多年了，为了维系外人眼中、女儿眼中那个完美的家的形象，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生机的日子。

“喂，你怎么不说话？还怕我会吃了你啊！我把定位发给你好吗？”是啊，自己在害怕什么呢？或许是自己的内心在期待着自己害怕的事情发生。杨雪萍爽朗的声音和已经发来的定位似乎已经无法拒绝，他也觉得自己无法拒绝自己的心。

陈默拿起手机，打开妻子的微信：今晚加班，不能按时回家了！再联系。盯着编辑好的信息，陈默的手又停下了：要这样吗？要欺骗她吗？自己怎么会想到撒谎？陈默删掉了那一行字，驱车到那个他害怕但又向往的地方。

一个不大但是却极有情调的酒吧。自从结婚到现在，陈默似乎再也没有来过这种娱乐场合了。听着酒吧里响起的音乐，看着眼前的酒杯，环视周围的各色的人，陈默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有了激情，内心里被压抑的激情开始从一直的控制里挤出来。已经许久不喝酒了，不知道是自己不胜酒力了，还是被周围的环境感染了，陈默觉得自己有点醉了，杨雪萍似乎也醉了。

“陈默，我们一起走走好不好？”杨雪萍抓住了他的手，陈默的心瞬间化了。他也紧紧握住了杨雪萍的手。他们一同走出酒吧，在夜晚已经冷清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阵风吹来，陈默感觉一丝寒意。

“你冷吗？”陈默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杨雪萍了。以前上学的时候叫他萍儿，但是是不是太亲近了？叫杨雪萍，他又觉得太生硬了。

“嗯，有点儿！你摸我的手好凉呢？”是啊，杨雪萍的手好凉，他不由得握紧了那柔滑的女人的手。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了。这么多年了除了和妻子例行正常的夫妻生活之外，自己似乎已经不知道男女的分别了。今天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也会有冲动的男人。陈默的内心一阵恐慌：“我错了吗？我这是在背叛我的家庭吗？一直以来，自己都要求“无欲则刚”，要求自己“清心寡欲”，要求自己“寡欲清修”，可是除了“欲”，自己就不能有“望”吗？对美好生活的一种期望。他觉得这不是他作为男人的欲望，是他即将枯竭的精神的需要。”

“我送你回去吧，天太晚了！”杨雪萍没有做声。陈默就拉着她向自己的停车处走去。他们上了车，按照杨雪萍说的位置，陈默把他送回了酒店。

“你回去吧！”在酒店门口，杨雪萍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但是从她的眼神里他读出的是相反的意思。

“那我走了啊，你自己上楼吧！”

“陈默，你可以再陪我一会儿吗？就一会儿，我们一起坐一会儿，哪怕不说话也好！”陈默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无法拒绝，他也渴望有个人能安静地坐着陪他说说话。

他们一同上了楼，回到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来。杨雪萍半倚在沙发上，她的眼睛慢慢的闭上。

“陈默，你知道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吗？”“嗯！你说！”“我很累，你知道吗？我老公很疼我，他人也很好，可是我们却很少说话。我们的话总不在一个频道上。我特别希望有一个可以好好听我说话，懂我的人。”说着，杨雪萍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陈默的心沉下去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己又何尝不想找一个听自己说话、懂自己的人呢？

就这样，他们毫无主题地说着，但是却能从对方的话里找到自己的心想要的东西。

电话突然想起来了，是妻子打来的。

“这么晚了不回家，你在哪儿呢？为什么我刚接到一张电子罚单，显示的位置是在浩澜酒店附近呢？”

陈默突然觉得自己该回家了。他不想解释，他也不知道自己回去后将面临怎样的场景，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下决心去做自己要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