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面纱》要讲的完全不是什么揭开道德冲突、人性卑劣、欲望可耻的面纱,而是戴着面纱活着的我们究竟应当怎样看待世界,以及怎样与自己和解。
因为毛姆向来就只关注个体,孤独而坚韧的个体让他的作品光芒四射,渺小的、卑微的个体让他的作品从不缺乏星辉点缀。
而我也总是拒绝过分解读,不求甚解,细读即可,要不然连乐趣都没了还有什么意思。
要知道,再傻的家伙经历过一些事后,也能够多少想清楚已知的部分。
去了湄潭府后,凯姐想明白了“瓦尔特从前把她当洋娃娃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供奉在圣殿里,后来发现这洋娃娃败絮其中,他无法原谅自己,也无法原谅她。瓦尔特的心灵受到重创。过去,瓦尔特活在虚幻中,当现实把虚幻击碎,他错以为现实被击碎了。瓦尔特不能原谅凯蒂,因为他无法原谅自己,这再清楚不过了。”我喜欢这段描写。
当意识到瓦哥希望听到孩子属于他和她的回答时,凯姐想明白了“如果说对别人撒谎有时是必要的,那么对自己撒谎却总是卑鄙的。”
当意识到父亲由内而外的不耐烦的真因时,凯姐想明白了“说话的时候,他们父女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比刚刚初遇的陌生人还要生疏,因为如果他们真是陌生人,他会对她感到好奇、满怀兴趣,但是他们共同的过往岁月现在反而成了一堵冷漠的墙,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
凯姐出离怨怼的经过就是一段认清并接受自己平庸的歧路,也正是人性由渺小走向伟大的历程,从这个角度看,怨憎里当然有可能孵化出伟大。
不必穷凶极恶地追求伟大,在那种叙事的未来里,伟大事业会显得不择手段——我们回头去看其他支线上因当时忽略而后裸露出来的千疮百孔——以前的孜孜不倦最终大都成了刻舟求剑。
因此,我把自己这几年在另一篇小说里想清楚的话贴在这里,作为对主题的总结:
“现在想想,只要能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自己顾得好自己、成年后不给父母增加负担、不给拿你当朋友的人添些不必要的麻烦的普通人,就已经很成功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说说女权运动相关。
我一直喜欢初读《百年孤独》带给自己的迷狂感,因此也很喜欢陈染的《私人生活》。我曾沉迷于《霍乱时期的爱情》把叙事有意地拉长,越长越黏越移不开眼,因此也钟情于王安忆用长篇格局写就中篇的《长恨歌》,兼之王安忆和陈染都是女性,而我一贯特别尊敬女性——我以前想,一个女人一旦做了母亲就值得被所有人尊敬,因为她孕育了生命。
因此,当我读到毛姆:
“就他而言,女人都有夸大其词的毛病。同样的话,女人可以随便说出口,但男人就要斟酌再三”
“关于女人,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就是骨子里再浪荡,也终会有一天找个男人落下脚来”
“没有什么比勾搭个女人更简单的了,但是要甩掉她们可是比登天都难”
“女人是最可恶的惯犯,又天生愚不可及,总是要露出些狐狸尾巴。她们刻意穿上打满补丁的外套和裙子,但却忘了把手指上的戒指摘下来”
“女人总爱吵吵闹闹,脾气还不好,总是言语刻薄地抱怨那些勤恳工作的护士”(《人性的枷锁》)
“只有女人才有本事以永不衰竭的热情把相同的话说上三遍”
“老兄,我只希望你能让她明白这个道理,可惜女人是非常愚蠢的”
“那种感情的成分很复杂,包括衣食无忧带来的满足,家财殷实激发的骄傲,受人爱慕引起的愉悦,以及之子于归造就的称心,只有徒慕虚荣的女人才会认为这样的感情也有高尚的价值。面对情欲的冲击,这种感情是毫无抵御之力的”
“女人对自己不爱的痴心汉是最残忍的,她没有和善的态度,也没有容忍的量度,她有的只是攻心的怒火”
“就恋爱这回事而言,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在于,女人能够整天卿卿我我,但男人却只能偶尔为之”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你可以把她们当成狗,你可以打她们打到双手酸麻,她们还是会爱着你”(《月亮和六便士》)
……一系列话语时,说不吃惊是违心的。
实话讲,我下巴都快惊掉了,即使你有才,也不能无视人权吧?
但这部《面纱》完全没有了那种套路,主角是女性,言语间又充满同情。
随即我就想到了女权主义运动,一查百度百科,尽管波伏娃的《第二性》直到1949年才出版,但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女权运动确实在欧美范围轰轰烈烈地开展了,不得不说,这对毛姆一定会产生影响,于是我们中的某些人又开始批判起时代局限性来。
未完待续……
(感谢热爱阅读的你,感谢善良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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