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生长在农村，二十岁就开始奔波在异土他乡，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繁华的大都市虽是人间的天堂，但山青水秀的故乡总让我魂牵梦绕，那里有我的童年，我的老屋，还有老屋里天天对我牵肠挂肚的母亲。
我工作在一个离家乡很遥远的城市，而母亲一直生活在老家，近年来她总说很想我，大概是年纪大了吧，隔几天就要和我通电话，一听到我的声音，她就开心得像个孩子。几乎每年不管多忙，我都回家陪她过年，我回家的那一刻她是欣喜若狂的，家乡的腊月异常寒冷，母亲拥抱着我，似乎拥抱着整个春天。她笑咪咪的脸上总泛着红光，慈善的目光看得我心里暖暖的。我也不由自主地痛痛快快地大声叫着娘，心里更感到无比的舒畅，是呀，有娘在，回家的感觉真好！
住在老屋里，有父母陪着很是舒心，我总牵着母亲的手，慢慢地行走在田前屋后，陪她拔弄着地里的青菜，听她谈论着家长里短。白天说说笑笑，晚上陪伴到深夜。
分别总是在年后，村子里的年青人都出远门了，我也该告别老娘。从我出门的头一天起母亲的眼睛总是湿润的，和前几天判若两人，和我说话时总是哽咽着。我经常安慰她说，“过几年就不出去了，天天在家陪着你。”母亲望着我，又看看远方，眼睛里充满着向往，然后又叹口气道:“以前一家人在一起哪怕日子苦点也高兴，现在你们年青人有压力，还是在外面努力挣钱好些，别老是想着家里。我们年纪大了，慢慢往前走，陪你一年是一年。”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陪她的日子总会有的。可我总是感觉到，母亲的身体日渐衰弱，苍桑的脸上皱纹早已布满，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她每次送到村口，嗫嚅着说不出话，眼巴巴地望着我一次次的离开而老泪纵横。
几十年的分分合合早已成了习惯，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而开心，每次的离别又是那么的煎熬而难舍，只能每年都是在期待中盼望着重逢。而我认为陪伴老妈的时光总会长久地在后面，到那时候我也快老了，无比惬意地看着老妈驼背弯弯，在乡间小道上蹒跚挪步；轻轻地抚弄着老妈的满头白发，让她在夕阳西下闭目养神。而这一切离我都还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因为眼前的母亲还是头发乌黑，走路十分稳健的样子。
岁月缓慢地流淌着，我们都在被幸福的时光温柔以待。可老天爷并没有给母亲更多的时间，她病了。母亲在医院确诊癌症晚期后一直很坚强，也很平静，她总是乐观地面对一切。治疗期间只要痛疼好转一些就坚持锻炼自已，每天行走在乡里之间。现在家乡的乡村建设规划得很美丽，到处都象世外桃源。母亲走在鸟语花香的乡间小道经常久久不愿离开，总对父亲说，家里绿化得这么好，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
母亲化疗后痛疼难忍，病情严重时吃止痛片也无济于事，几天都没吃一粒米饭，喝口水都痛苦不堪。那晚我赶到医院，她斜躺在床上，听见我叫她后努力睁大了眼睛，阴暗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我忙抓住母亲的手，手冰凉冰凉的，我俯下身抱着她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她也抬着手搂着我的脖子，尽管手臂软软的伸出都困难，但仍一只手努力地勾着我，一只手颤抖地抚摸我的脸，用掌心慢慢抹拭掉我的泪水。我贴近她的脸，只听母亲无力地说:“我不会耽误你多长时间的，我要走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的眼泪止不住又一次夺眶而出。也许看见我了，母亲的精神稍好了些，勉强喝了点奶粉，而后又无力地躺下，但仍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母亲平时话很多，我经常听她一个人说而插不上话，也常嫌她太唠叨，可此时我多想再听她说说话呀，但她说几句就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后面就根本不能再言语了，只听见她在不断地痛苦呻吟，而后就陷入了昏迷。半夜里母亲醒来就一直望着我，目光暗淡无神，找不到往日的温暖，似有一剑寒气在刺痛着我。我知道我要永远失去母亲了，更知道母亲也舍不得离开我，冰凉的手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在慢慢的捏紧又无力的松缓，好象有许多话要对我说。我忙贴在她耳边，想讲一些她高兴的事，我说，“妈妈，你放心，我们以后会照顾自己的，我会把你的孙子好好培养成才，我会好好照顾爸爸，我会对老婆好，我会和姐姐妹妹天天想着你。”母亲听着听着，眼睛一下就亮了，望着我一直望着我，好象永远也看不够她的儿子，看不够这个世界。她的眼睛里充满着留恋，渴望着不会这么快就暗淡下去，努力地睁着眼，仍由泪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涌出来，一直到目光呆滞也没有说一句话，抓紧我的手不知何时也无力地松开了。
母亲昏迷后不久，在凌晨二点钟安详地走了，当时我们兄妹一直守到最后。母亲一生与人为善，性情开朗，十里八村的人都喜欢她。母亲一生清贫，勤俭持家，总把最好的都留给我们。如今母亲走的这么快，乡亲们知道后都伤心不己。出葬的那一天，尽管烈日炎炎，左邻右舍和亲友们都来送她最后一程，长长的送葬车队在凄凉的锁呐声中缓缓驶出村外，穿过母亲天天走过的乡间公路，环绕她曾经走村串户的农庄，风光地送她走向那遥远的天堂。
人到中年，如果娘亲健在，心里总是永远有着那份牵挂的温暖，每年回家能够痛痛快快地叫着娘亲又该是多么的幸福。可如今我失去母亲，永远见不到母亲的白发苍苍、驼背弯弯的那一刻。只恨今生陪伴娘亲太少，余生只有思念和愧疚，但愿母亲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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