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处女作， 2020年1月18日晚开始创作，3月9日下午完稿。
01
初冬的雨夜冷风肆意，街道遁入无边的迷茫与混沌里。西麦刚从维多利亚跑出来，他径直站在路灯下，仿佛静止在古城的边角，一刻也不能动弹，只有掌心还是湿热的。
恍惚了一会，他拿出手机，很快找到了微信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删了。然后，点了支烟。
雨滴飘进衣领，西麦莫名地战栗了一下，酒劲似乎涌上了喉咙，他蹲下身子，吐了。按他的酒量，不至于如此。
西麦想起上一次这种感觉，是在大哥冰冷躺着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透不过气来。他蹲在地上，使劲地捂着肚子，吐了好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念自己写的悼词了。
西麦的心里藏着一个人，就认死理。
寒风袭人，雨丝飘零，西麦一直蹲着，心里有些难受。没有谁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半秋游离的目光和普世的热度瞬间撕裂了他的心。
这使他突然明白，在这个人世间，无论如何挣扎，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
就这么独守寂寞，让自己内心平静如水，不再痛彻心扉，反而如释重负。
今晚，那个熟悉的半秋一度让他兴奋、着迷。
“公司来古城搞活动，顺便来看你。”几天前，西麦试着约半秋。
“好啊，等你哦。”半秋爽快地答应了。西麦想象着她说话的样子，呵呵地，透着明亮与温暖。
只要说是西麦的女友，无论是前台丰润的小依，还是身材高挑的助理小诗，自然都飘在半空。而半秋例外，她的眼神里，似乎总有西麦透着热气的影子，他可以抬起屁股马上去找她。
“半秋，我等了太久，而你姗姗来迟。”如此大胆的想法，对西麦而言，也许，有些突然。尽管单身，囿于年龄，他实在无法多想，而且他已单了很久了。
有些爱，欲爱不能，又欲罢不能。反而愈不能，愈爱。而思想本身，并没有罪。
西麦来了，带着一帮人，来古城参观游学。总公司外出活动，作为行政主管，他有主动安排的提议。于是他动了小心思，去半秋驻店的古城，或许，他可以与半秋见见面，待上一晚。
在西麦安排活动的当口，半秋已在酒店电梯口等着他。一袭米灰色的羽绒，裹着她紧致的身体，眼睛依然那么明亮，而且有一种久别重逢的微笑。西麦就很感动，有一点想拥抱的冲动。但他不敢放肆，骨子里对半秋的感情让他学会了收敛。
他迎上去握了握她的手，有些冷，又捂住她的双手好一会儿。半秋什么话也没说，只顾低着头，眼睛里似乎已打转了泪花。
后来西麦对我说，他有些后悔。自己太实诚了，缺半秋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可以亲亲她，真辜负了这个顶着冷雨打车过来的女孩。
半秋的亮相，让饭堂一下热闹了起来。
她脱了外套，很自然地坐在了西麦右手边的位置。带着微微的腼腆，依着西麦的介绍，她站起身来，一个个打着招呼。有人过来给她倒酒，她也不推辞，礼貌地说着谢谢。她一个个地敬酒，自己也一饮而尽，俨然忘记了自己的酒量。她似乎也忘记了自己，或者已经把西麦当成了男朋友。后来她温热的手掌一直扣着西麦的手指。
初冬，雨夜，冷风。异地，遇见，红酒。
有时候，氛围渲染了情绪，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美妙。
趁着酒兴与夜色，西麦牵着半秋的手，打车去K歌，大伙儿嬉闹着一起去。
维多利亚的包间大而阔气，一帮人随便怎么坐都舒坦。西麦要的就是这种自由宽松的味道，他是个玩得开的男人。这时候，有兄弟，又有心仪的女朋友在，可以玩嗨了的。
半秋跳着去点歌，她也许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女主。而她一出嗓子，张惠妹的《听海》，莫文蔚的《他不爱我》，刘若英的《后来》，自然成了夜场上的主角。她唱着，大家敬她的酒，她由着性子地喝，不停地在场上穿梭游曳，像一条渴死的鱼，不羁放纵爱自由。
西麦的目光始终在半秋的身上，几乎没有离开过。他觉得此刻，自己充满着幸福的感觉。微醺了的半秋，红扑扑的脸蛋，紧身的羊绒衫衬起了她浑圆的胸，让他有一种抱抱的冲动。
很奇怪的是，半秋始终没有回到他的身边，这使得他渐生妒忌，甚至怨气。她一直在别人的欢呼声里，看上去热情似火。年轻和酒精让她快活，而眼里全然没有了他的存在和心情。
西麦莫名地走出了包间，一直往外走。离开一会儿，把持续触碰的冷，背后的冷，变成可以原谅的，甚至暖吗？也许太在乎反而羁绊了自由，这并不好。
那么现在，在冰冷的街口，西麦在等什么呢？他躲避着一切，他此刻多么厌倦生活，在自我的禁锢中，如同困在栏里的猪。他想对什么说些什么呢？对谁说呢，也不需要谁知道。一切事物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比如身体，在街灯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而他什么也没有。
一切都会过去的，那些隐忍、委屈、甚至背叛和妒忌。但是，灵魂是可以拯救的，就像最初的半秋和西麦。爱情的高潮和过多的恐惧，都在各自的U盘里，而且私密，别人不会找到什么，这很好。
疼痛如无边的黑暗，几乎吞噬了西麦，他蹲下身子，又想吐了。
“把手机给我。”
西麦吓了一跳，转头，半秋就蹲在自己身边，一手正拽他的胳膊。她湿发散乱，目光微冷而坚定。西麦有点不知所措，她什么时候跟出来的？
“拿来。”她伸手拿走手机，一副不容置辩的口吻。
“好了，加了。”她抿着嘴笑了。 “找不到你，我跑出来了。我错了。”她摘下自己的灰色丝巾，替西麦围上，在他耳边低语，“我们回去吧，大家等着呢。”
飘零的雨中，好像有一把伞，撑住了整个湿冷的夜空。
02
终于登上了古城墙。
人类总是有旺盛的创造力，凭着智慧与想象，寻着历史的脉络，自然而巧妙地结合。就像这座古城，在战火中走过几百年，经历了无数岁月的沧桑，人们依然能让它“重现天日”，再现往日繁华。
站在古城的一角，原始的那座城墙就在那里。
城墙头，满身的枯草，斑驳的藤蔓，每一块石头，都有痕有迹，轻轻地触碰底下的那些面，上面的苔藓都是鲜活的。尽管保留着那么一小段，无论谁注目，都有一种历史沧桑的印记，似乎无声地传递给你，属于那个时代的故事与风华。
半秋来古城一年有余，居然也没有光顾过这里。
“没人一起啊，一个人也没有兴致。”挽着西麦的手臂，她撒娇似的说，“有你这个文化人作陪，才有意思呢。”
最好起个早，撇开众人，两个人的世界，不拘不束，挺好。在湿冷的街口，西麦捂了捂半秋的手，放在胸口，又捧起来亲了亲。他们约在古城墙下见面。
清晨，这条古街，还不算冷清，不少店铺开门了，尤其是小吃店、百货店。
在俗世的日常里，人们按自己的方式生活、生产，每一张面孔，都是那么真实，并非复制，这里也一样。
古街，看上去没有尽头。宽大的青石板路上，思萌像个快乐的孩子，一会儿挽着西麦的胳膊，一会儿跑去店铺，她对糖葫芦、冰淇淋、臭豆腐，还有些手工制品都有兴趣。西麦跟着她，心里满是快活。
眼下，古城还在复建中，还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一些融于建筑、景观、山石、草木之中的主题与雕塑作品已然有模有样了。沿街的“古街印象”“中酒残春”“刻本遗风”，让人有了些印象。
沿街有茶楼，小饭铺，旅馆，戏馆，澡堂等，招牌的制式统一、协调。打铁铺、箍桶店、酱菜店、棕麻店和篾匠店等手工作坊，也可以在这里遇见。还有新华书店、电影院、邮局等，比较完整地展现了当地人们独特的生活景象和民俗风情。
走一段，就有牌楼牌坊。这些俨然成为了古城新的文化地标。
西麦会在每一块牌楼下仰望，识字句，拍照。可以想象，这些文字的背后，一定有一个特别的人和他的故事，以至于后人仍能够惦记着他，仿佛能重新唤醒那些荣光，也见证古城一段传奇的历史。
这个时候，半秋会站在他身边，抬头看匾额，也会转头看他。他专注的样子，在她心里是生动的，有纯度的，她开始喜欢他这个样子了。
她也注意到了他的发际线，有点高，但头发货真价实，全是自然黑的。还有他额头上的皱纹，这里清晰地镌刻着他的阅历。她完全没有否定心里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眼下是路，青石板踏实稳当。抬头看天，天空阔亮明净。
半秋想起了她来古城的第一个生日。那天上班，传达室大爷送上来一大捧献花，是本地一花店送过来的。她一时想不出会是谁送的，她想到过西麦，但觉得不太可能。离开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也许，一切都过去了呢。但她又隐约地感觉到，会是西麦，她也希望是，又不确定。
十点钟左右，西麦发来了微信，“生日快乐！半秋，喜欢你！”半秋一样明白过来，心里一热，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趴在桌上，想起了一个人异地的孤单，想起了离开前一天聚餐时，西麦当着大伙儿面给她献花的惊喜。
“代表兄弟姐妹们送你。”她记得他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她当场哭了起来。
这以后，就像风筝失了线，除了微信步数上那个1。半秋心里十分清楚，这是西麦每天的必修课，他会一直想着她。
“去里面看看，”半秋拉过西麦的手，“有钱人家的豪宅，见识一下。”一直飘在街面，走进去，才有真体验。古街上有不少建筑讲究的厅堂，大底是大员、乡贤、富贾们的居所。
果不其然，厅堂亮堂，正中摆着八仙桌，靠背椅，做工、雕工花纹极考究。两层正房，左右厢房各一。四方檐角下一口天井，廊间有不少的盆栽。过一个小门，是主人家的后花园里，这里假山池沼，竹树花草，皆是古风古韵，俨然江南私宅、清末民国大户人家的标配。
“啧啧，这里的日子，贵人过过的。”器物如斯，让人感怀良久。也许，站在这里的每一个旅人，都会有同样的感受。
再往里间走，右拐居室的风景，则更精致亮眼。一排书架，与创意十足的器物搭配，有一种分明的错落感与现代感，且不失雅致。一进门，仿佛走入一家咖啡馆，在轻松舒缓的音乐声里愉悦身心。
“先生，在这里住一晚吗？”
吧台里一个姑娘正摆弄着杯子，看上去挺年轻，身材与脸蛋都不错。“今年新装修的，十月一号开张，现在优惠价580，要不要看下？”
“老板娘是美院毕业的，花了些周折租过来，设计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经姑娘这么一说，半晌之闲，可以体味匆忙的日子里一份难得的舒适。
“住一晚。”西麦朝半秋笑了笑，顺手搂住她的肩。
“住一晚。” 半秋也朝西麦笑了笑，微微翘起的嘴角，淡若微风。
“创意真不错，古朴与时尚结合的很妙，还有韵味，有机会真来住一晚。你喜欢这里吗？”西麦很认真地说。
“你先在这里住一晚试试。”半秋咯咯地笑了起来。女神的双眸，每眨一次，都会拨乱他的心。
他和她牵着手，跨出了门槛。阳光点亮了青石板路，古城突然袭上了一种异常鲜活的颜色，仿佛热血沸腾，在街面上丰富起来。
03
西麦有个七岁的女儿小书，读小学一年级。西麦去古城的当晚，小书就在大哥家，与堂妹一起做作业，一起玩。小书比堂妹大一个月，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平日里放学，她们跟着大嫂回去，大嫂是本校教师，又喜欢小书，把小书放这里，西麦放心。
小书也懂事，学习自觉，成绩稳定，周末也不用上辅导班，两姐妹有伴，玩得来，不孤单。这让西麦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有一次，西麦试探着问小书，给你找个妈妈照顾你，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找个也要喜欢我的，” 小家伙一点儿也不含糊，“阿姨好看吗？”好像在探口气。
西麦翻开手机相册，里面有半秋的照片。一张是在县城“今夜无眠”酒吧，画面里，一盏柔和的挂灯下，半秋安静地坐着，手里握着茶杯，微笑着地朝他看。在她的眼睛里，可以捕捉到他的眼神。他把这张做了办公电脑的桌面。
另一张是在小镇“因为单着”茶室，她靠在沙发上，灰色印花蕾丝衫，格外引人注目。他和她谈论《霍乱时期的爱情》，惊讶于她居然比他还熟悉细节。依然是拨动内心的眼神和笑容，他把这画面做了手机背景屏幕。西麦特别喜欢这两张，他喜欢她的眼睛，专注、明亮而纯净。
“这个阿姨好看吗？”
“好漂亮的小姐姐哦。”小书看上去很是喜欢，她调皮地朝他爸眨眨眼，“真人更好看吧。”
“叫阿姨。”小书对半秋的称呼，让西麦有些尴尬，不过心里还是蛮开心的。有机会，见见面也好。
04
简单地打点了行装，西麦就出发了。
阳光很好，天空中漂浮着幸福的空气。西麦把茶杯塞进车架框，也把夜晚的思念塞进去了。他打开计程表，他的灵魂，开始指引着他的身体出发了。
原本，西麦有自己喜欢且擅长的方式去表达，比如，写信。他心眼不坏，文笔不赖，嘴皮子也厉害，静夜无边，思念悠长，他有足够的能量去“勾引”，但他觉得自己消受不起这样的痴迷。俗世有太多的羁绊与悲苦，可有一种一次了结的方式？
西麦不再是一个羞涩的少年，好像一张明净的白纸。他已经可以穿透生活的迷雾，去寻找自己想要的。不多想了，灵魂指引着他自己的身体，就出发吧。几个小时后，半秋，就在自己的眼前，多好啊。
“你怎么这么傻！”半秋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她一手抓着西麦摘下头盔的手，一边去捋他憋成一团的头发，汗从他的额头上渗出，湿了她的手，也疼了她的心。
半秋早算过两人的实际距离，298公里。“骑行了多久？”她拿了茶杯让他喝口水，其实已经不想知道答案。她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家伙，硬是不肯放过她，让她的灵魂战栗，不由自主。
西麦拥着她，一幅决胜千里的姿态。灵魂指引着身体出发，多好啊。无论如何，骑行奔向她的方向，让她真实地感动到了。她的心已无话可说，充满了爱的期待。她想，一切美好，都将毫无保留地开始了。
就在古城古街580的房间里，她的身子整个的紧致起来，似乎充满着力量，她要把最好的身体迎向他。
他觉得自己进入了，他就在充溢着水的小池里，他闭着眼睛，不停地往前游，一路泛着水花，他喘着气，快速地向前冲，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他向着各个方向冲，一切畅通无阻。他觉得她就在他底下，平行线一样地游着，她夹紧了双腿，让他有持续的热度，更有征服的冲动。在碰壁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绷紧了，旋转了。
她反身趴在他的胸口。他顺着她的腰往下，拍拍她浑圆的小臀。心里想，离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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