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走了
娘走的那天,我还在外地工作。一大早,接到大哥的电话,我马上驱车返家。
淅淅沥沥的秋雨,让回家的路也伤感了许多。原本三个小时的路程,汽车飞驰了仅两个小时。
虽是初秋,堂屋内却凉气袭人。 “娘,我回来了。”我扑在床前,呼唤她。
娘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她的眼珠早已不再转动。身子动了一下,我明白了这种无可奈何的示意方式。可怜的娘没一点力气了!
我和哥哥、姐姐站在床边,四双手握在一起。分明,我们握着一块冰!
看着娘痛苦地呻吟,我们心如针扎。
是的,自从她住院五个月来,经历了无数次的放化疗,原本还能下地走走的她,已经熬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连呼吸都那么吃力。
200多天来,肚子胀痛、滴水不进、烦躁难受,娘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折磨。
出院前几天,娘三番五次想自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她都未能如愿。
她曾哀求爹:“快给我毒药吧,让我走吧!”尽管娘放心不下生活还不好的二哥,放心不下还欠房债的我,在巨大的痛苦面前,一向大公无私的她,却在生与死之间选择了后者。尽管,这是唯一的选择。
我们只能沉默。“可怜的娘呀,您遭罪了。”姊妹几个只能默默祈祷,渴望奇迹出现。可,如今,似乎一切均是奢望。
突然,娘使尽全身的力气,我们微弱的听到她喊弟弟的名字,但听不清楚。
头天出院,按照规定,止痛针不让带回家,弟弟只好当天赶往几十里外的市区去取。
“妈,我回来了。”弟弟哭着。 一通电话,弟弟终于踏进家门,很快来到了窗前。
“妈,我们都在这了。”几乎异口同声地,我们带着哭腔向娘报告。
娘似乎要坐起来,可是没有实现。
我们赶忙去扶她老人家,可已经没法坐起。直觉告诉我,一切已晚。
本来准备好的液体,我们想让医生试着给她输上。村医来了,他摸摸娘的脉,无奈的摇了摇头。娘的血管,已经没了流动的血液。
全家人都到齐了。突然,娘牙关紧咬,头耷拉下去,再没醒来。
娘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娘,娘啊,可怜的娘啊……”一家人的哀号,久久的在这个寂静的小山村回荡。
那几天,我们兄妹几个几乎是天天以泪洗面。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没了生气。
三天后,全家几十口人,为娘送行。
娘走了,爹一连三天没说一句话。他显得更加苍老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头发更白了,佝偻的背更加驼了。脸上写着所有人都能读懂的无奈与无尽的伤感。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送走了娘,我们劝他。
“让你娘走吧,省的受罪。”爹流着泪说。
在我的记忆中,爹怕是第一次流泪。
听爹讲,在他十二岁的时候,爷爷就离开了他,奶奶也迫于生计被迫改嫁。是他,一个十二岁的娃娃,挑起了照顾祖爷和祖奶奶的重担。五六十年代的农村,艰难困苦可想而知。不管是生产队挣工分,还是吃树皮树叶、衣不蔽体,爹从没有向命运低头,更没有流过一滴泪。
这次,爹真的哭了,哭得虽然很平静。
“你娘真苦。那年,你外婆外爷得重病,是她起早贪黑,下地干活,端茶喂药,挑起了家庭的重担。”那夜,我们围坐在爹的周围,听他讲那过去的往事。
“后来,你外婆外爷相继去世,她还得照顾两个弟弟。你娘那时候只有12岁。”
“14岁那年,你娘来咱家了,你奶奶改嫁了,你老爷老奶奶又身体不好,她又挑起了照顾老人的重担。”爹长长的叹口气,“经历了五九年、文化大革命,你娘跟着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啊。”
往事不堪回首。清楚的记得,80年代初,我们家生活还很艰难。为了维持一家人的生计,爹被迫把大哥送到舅舅家上学,而我呢,则被送到姑奶奶家去上学。86年,我们家七口人只收了300斤麦子。
时光荏苒,姊妹五个(其中兄弟四人)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从家徒四壁的穷孩子,慢慢发展到近三十口人的大家庭,爹和娘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孩子们心里清楚。
和共和国同龄的娘亲,本该在子女成家立业之后享几天清福,她却被确诊为贲门癌晚期,真是天不遂人愿啊!
娘在世时,我常常利用周末或是节假日,回老家转转。不为别的,只为看看爹和娘。
见我回去,娘总是两眼放光,再忙也会下厨,为我做我最喜欢吃的手工面。“娘,吃挂面就好。”娘老了,又有病,我怕她累着。“不值啥。”娘总是说。
娘走了,留下古稀之年的爹,孤独地守在家乡的老屋内。
每次回家,想起老娘,不觉黯然神伤,禁不住热泪两行。娘呀,再也吃不上您做的饭了!再也见不到您了!可怜的娘呀!
娘若在,故乡尚有归途。每次回家,尽管是山路崎岖,我总是健步如飞。娘去也,回家的路好漫长,好漫长……
娘,走了
娘走那天,是公元2019年农历九月十一。那濛濛的秋雨,也许是老天在大放悲声吧?
三天后,伴随她几十年的老屋檩子突然断裂,老屋塌了。人们都说:“老天爷显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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