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天堂都好吗

2022年12月22日  星期四  晴  -2---7°C

晚上，母亲打电话来，说姨姥姥昨天走了，已被送至火葬场，明日一早火化。

我们都无法参加，母亲想让阴着的俩表弟代表所有人去。我什么都没说，说了她也不会听。

姨姥姥也是很疼爱我的人，她比外婆有文化，和姨姥爷一起当过师范学校的老师，一生养育三男二女，除了老闺女惯的没有大成就外，其他的子女都清一色的老师出身。姨姥姥有个特点，她必须要枕着书才能打着呼噜睡的香，直到老年依旧如此。我曾经试过枕书，别说枕一摞书睡觉，枕一本都被咯的睡不着。

姨姥爷当过县高中的校长，桃李满天下。我的表舅们也都是桃李满天下的人，可惜的是后来都跳出师门从了政，成了有文化的儒官。

姨姥姥家在黄河的南岸，我小时候，我们这里的黄河上还没有桥，过河都需要坐船。没上学前，外婆常带我坐船去姨姥姥家小住。我人生学的第一首诗《登鹳雀楼》就是在姨姥姥家时，大表舅教我的。

我小时候比较讨人喜欢，不管谁去姨姥姥家，都喜欢带上我作伴。那时候，我就像一个信使，到了姨姥姥家，会把外婆家的家长里短都讲给姨姥姥听；而每次从姨姥姥家回去，常绘声绘色把在姨姥姥家的所见所闻讲给身边的人听。再有人带我去姨姥姥家时，和姨姥姥聊天，老爱说：听小妞说......

每每这时，姨姥姥都会说：娘哎，这闺女咋这么贼精哩，我们大人说着话，她就在旁边玩，不着意她这么个小人能把大人的话都学走！

姨姥姥家去的多了，我自然与姨姥姥最为熟悉和亲近。姨姥姥也颇为牵挂我，一直关注着我的成长进步。一段时间不去，她都会问问我的情况。

听外婆说，姨姥姥的婆婆是当地的神医，去世前传给她一些治病的秘方，姨姥姥从不对外说这些方子，她只是自己把药配好，谁需要了，就到家里来拿药。那些药，姨姥姥严格按剂量配制，用法也颇讲究。

记得有一年母亲带我去姨姥姥家时，我正在出水痘，身上特别痒。我把裤腿挽起来抓，挠着挠着就把水痘抓破了，里面的水流到哪儿，水痘就长到哪儿，身上几乎都长满了。后来让姨姥姥发现了，她心疼的要命，给我上了些她配的药，过了几天，水痘不再出了，身上也不再流水。水痘的痂掉后，我身上留下了许多圆圆的疤痕，直到现在还能看到一两个消退不了的印记。

因为我从小吃母乳少，又挑食，身体一直很消瘦。姨姥姥和外婆说起来，最大的担心就是怕我养不活，后来我稍微大点，她看我又黄又瘦，又总是担心我吃不胖，身体不好。

记得我当兵那年，姨姥姥随大表舅在三门峡市区居住，离部队驻地只有几十公里的路。我那时老想家，就请假从部队坐车跑到三门峡去找姨姥姥，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给她带了六七个我们炊事班蒸的馒头。

姨姥姥拿着又黄又硬的馒头直掉眼泪，说，吃这样的馒头，身上怎么能长肉！回去时，姨姥姥给我带了许多好吃的，有烧鸡、有卢氏麻片、有猪蹄......

后来，我每次从部队回家探家，姨姥姥家是必探的，已经成了习惯。但结婚后，当时双军人只有四年一次的探父母假，好几年没有见到姨姥姥，再见到就是在女儿过完百天后。

当时，我月子里受到惊吓，长时间无法入睡，决定回老家修养一段时间。回到家待了两周后，想去看看姨姥姥，就让妹夫开着车带我去了。一进家门，我就大喊：“姨姥姥，我来了！”

姨姥姥看见我和妹夫，平静的说：“你们来了！快坐吧，我去倒水。”言语中并没有多少喜悦。我感觉奇怪，觉得姨姥姥对我不像以前亲了，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回来看她的缘故？

姨姥给我们倒了水，走到我跟前，弯腰看包被里的孩子，发现并不是妹妹家的男孩，这才仔细看我。

姨姥把眼泪都笑出来了：“娘哎！咋是你回来了！你和老二女婿一起进来，我一直以为你是老二呢，我听进门人喊姨姥，觉得像你声音，看人，胖胖的，是老二的样，谁知道会是你！哈哈哈哈.......哎呀，太好了，你终于吃胖了，谢天谢地，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想起来都担心，你胳膊那么细，腰一把粗，腿像棍一样，面黄肌瘦，这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吃胖......”姨姥姥一边捏我的肉一边抹眼泪。

那时，我比怀孕前胖了40多斤。我吃胖了，姨姥姥不停的说好好好，终于不再担心，她的心里，我胖了，才健康。

工作调动后，我和姨姥住到了一个城市。以前，每到周末，我常带女儿去姨姥家里，帮她收拾、整理、打扫。她则负责和女儿玩，像喜欢小时候的我一样喜欢女儿。

后来，因为各种琐碎，我去姨姥家越来越少。但，每次只要外婆来我家住，姨姥总会来我家，陪她的妹妹说说话聊聊天，看着我忙里忙外，吃一顿我做的饭菜。再后来，表舅翻新了老家的院子，姨姥姥住回老家去了，我们更少见面了。

姨姥姥和外婆都是吃苦受罪长大的一代人，她们逃过荒要过饭，解放后才过上了好日子。外婆因为外爷家的富农成分，曾受了很多委屈，后来又因为自然灾害，家里儿女多，日子难以为继。姨姥姥和姨姥爷给予了外婆家很多的帮助，我和母亲都受惠很多。

外婆是今年8月29日去世的，阴阳先生说，外婆的魂魄在家里待了三天都不愿意离开。母亲说，那是外婆在等着她的姐姐和弟弟去送她。

大表舅说，外婆去世那天，姨姥姥好像有心灵感应，下午四点多，她突然对大表舅说：“刚才有人来告诉我说她先走了，我没看清是谁。”

现在，外婆去世才三个多月，12月21日，姨姥姥也走了，她们姐妹在天堂里已经重逢了吧！外爷、外婆和姨姥姥、姨姥爷，他们四个人终于见面了，又可以凑一块儿聊百年巨变了吧。我那最爱干净的二姨肯定负责给家里打扫卫生，小姨则负责做饭，不知道粗心的小姨能不能记得，姨姥姥从来不吃味精，姨姥姥只吃自家蒸的碱面馒头......

我的亲人们啊，你们在天堂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