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换上运动鞋,随意走走。
公园里有一群女人在练太极拳,晚上是她们,早上你要是6点半转过来,看到的还是相同的她们,音乐慢悠悠荡着,恍若这些女人一夜都在,没挪过地方。
绿瓦顶的小亭子,几组简单的健身器材,小广场冷清清的,许多肥壮的蟋蟀从旁边的玉米地里蹦哒出来闲逛,楞头青一样,有的不知怎么跳的,进到地灯里,再也出不来,就那么关在里面,被绿光烤干,成了标本。
有一小溜玉米黑森森伫立在路边,上面的玉米皮儿已由绿变白,过了风华正茂的时间点儿,有的玉米已开始下垂,这种玉米掰起来费劲儿,仅用力不行,还得绕个圈使劲拽,不像绿玉米那么脆生,一掰就下来。咋说呢,过时不采,这玉米棒子,跟年老妇人没有内衣帮衬累累赘赘的胸脯肉似得,看上去丰满,却少了那股子青翠昂扬的飙劲儿。
有时早上遛弯,顺便买几个嫩玉米回来,叶子剥掉,拽下缠绕的玉米须,煮煮就是一顿早饭。秋天的集市多么美好!新刨的花生、红薯、土豆带着湿润润的泥,白的南瓜、绿的北瓜、结霜的冬瓜、红的金瓜、长的丝瓜都在摊位上静静等着,有的摊位上还放着一张5块钱的摊位费白单子。紫葡萄、红苹果、绿鸭梨、大红枣儿......那边大卡车上还有南方的桔子、贴着小红标签的甘肃大西瓜和新疆哈密瓜、绿皮儿网纹瓜。
卖农产品的多是附近村子的农民,一般年纪都很大,两鬓苍苍,脸皮儿黑黄多皱,佝偻着腰,摊上放个二维码,有的干脆贴到秤盘上。
最初兴起扫码支付时,许多老人不喜欢这个,有的还希望用现金交易,说自己用的老人手机,扫码收的钱在儿女们手里。有句话:“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老婆找汉子要钱,还得隔个手。”老人每天那点微薄的收入,怕儿女们不当个事,又怕儿女们太当个事,自己有点私房钱毕竟是好的。有个卖菜老太太更有意思,带俩绿二维码牌子,说上午扫儿媳妇的,下午扫闺女的,省得不公平,当然,有现金,买菜时您最好还是给现金。
村里的老年人总是很忙,做做地里活儿,做做家务,接送小孩子上学放学,闲了卖菜、当小工或在路边做绿化。这一代60多到70来岁的人最勤劳,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活到现在,还在不停地为基本的生活奔波劳碌,从日出做到日落,朝朝暮暮,全年无休,却从没人评他们是劳模。
说起话,他们总是感叹,“以前过秋天掰棒子全靠手掰,掰完还得拉到家,白天累一天,晚上还得剥玉米皮,扔到房顶上晒。地里玉米杆子得用镰刀割下来拉到空地上,接下来得抡䦆头刨玉米茬......现在都是机器收,省劲儿多了,就是费工钱。”那时,像我这没怎么干过农活儿的小细胳膊,抡一铁䦆头下地,半个玉米茬都刨不开,这活儿是8分壮劳力才能干的。
哎,同人不同命,这世上,有的人干活儿,有的人看别人干活儿,有的人看都不看,只负责歌舞升平,享受生活。
公园,傍晚总是很热闹。东边十几个老太太穿着美丽的花旗袍,手举小阳伞,脚踩黑色的半高跟鞋,缓缓地踱着步抖优雅;西边一大群人统一穿着带黄道儿的白裤白背心,伸长胳膊,左晃右晃,摆开队列慢慢蠕动做团体操;过荷花塘,上小石桥,对面空地上,有人穿着宽松的中式服装男女搭配面对面做太极推手。有的老先生岁数已经很大,借这个特长,可以堂而皇之光明正大的跟老太太一起练拳练剑,呵呵,贴近一点也没关系。
想起个笑话,几只耗子遇到猫,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狭路相逢勇者胜,一只耗子“汪汪”发出声狗叫,把猫给吓跑了。这就是有个特长的好处,会门外语关键时刻能救命,会个太极或广场舞、交谊舞,年纪大了能合理合法搭讪老太太,不会被骂老烧道。啥特长也没,只能一个人呆呆的转圈走路,一圈一圈又一圈,或坐在一边凉冰冰的石凳上看别人运动,花开半夏,莺啼柳上,蛙呱莲间,人呢,连个开口搭讪的机会都没有。
寂寞如许。
对面男女老幼几个人说笑着溜达过来,牵一只皮球大的小梆梆狗——褐色毛绒绒的泰迪。小狗东嗅西嗅,一点儿都不规矩。最怕狗,它偏来我腿边转悠。狗的主人,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笔直地站我前面,昂着头,熟人一样跟我啰里啰嗦数说这狗的许多毛病,“它一点都不怕生。”话里满满的宠溺,在微黄的路灯下,看上去那么单纯美好。索性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给可爱的狗狗拍个照片,他们一家人在旁边看着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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