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惊亥谷之后,李二郎与青衫客二人便结为好友。说来也奇,这两人性格一静一动,相去颇远,却在言谈之上极为相投,举止之上甚是合拍,于是没几天,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青衫客应二郎之邀,在华山住了小半年。两人学艺之余,便下山行侠仗义,在华山咸阳一带,闯出了不小的名声。
李二郎平素一脸淡漠,不苟言笑。走在路上,也不与熟人打招呼,有人主动搭讪,他也只是微微点下头,绝不多说一句话。青衫客笑他,“多说一句话,能把你舌头累断吗?”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应声。
而青衫客正好相反,他最喜与人闲聊,有一搭又一搭,总要跟人聊上几句。有次他俩去抓一伙盗贼,还没开打,青衫客倒是先开口,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盗贼都被他烦透了,直接跪地求饶,“我们投降行不行?求你不要再讲了!”二郎说他,“你肯定上辈子被关哪个孤僻的角落,十年二十年都见不上一个人,说不到一句话,憋得久了,这辈子要把上辈子没说的补回来。”
江湖上,认识他们俩的人都说,“李二郎的舌头长在了卓不祈的嘴里。”有那爱开玩笑的,给他们起了个绰号叫“不言不语和没完没了”。
前几天,两人又在华山游玩了一遭,一路上青衫客意兴阑珊,没有了刚来那时兴致勃勃的样子。
“这不像你话,这一路上才说了三五句话。”二郎打趣他。
“唉!”青衫客长叹一口气,“看惯了这里的湖光山色,也就没什么稀罕的了。我现在呀,一游山玩水就想到了桐柏山,外边千好万好,也不比家里,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
“依你之见,桐柏山要更美几分了?”二郎问。
“那倒说不上,华山的奇骏是别的山不能比的。不过,我家乡的景要更别致些。春天的桐柏山姹紫嫣红,山里的每个角落都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夏天的桐柏山绿意盎然,各色儿的动物活跃在山头谷底;秋天的桐柏山金风飒飒,晨间的霜露染黄了山间的每一个叶子;冬天的桐柏山银装素裹,只有那凌霜傲雪的梅花绽放在严寒之中。这景致儿,想想都美极了。”
“这景哪地方没有,九州大地,哪处的一年四季不是这样的?何来别致一说。”二郎笑道。
“因为它是我的家乡,所以,它是特别的。”青衫客说道,言语中有些忧愁,“要不,我带你到桐柏山去逛逛,我离开那里也很久了。”
二郎知道他是想家了,他们现在交情正浓,他自然不想与青衫客分别,正好自己也想出去走走,便欣然应允。
两人就这样定下了。就在收拾好行囊,准备启程的时候,二郎收到了一封家书。
信是他哥哥大郎来了,说父亲遭人暗算,中了妖术,要他进川一趟。二郎的父亲李冰前两年被秦王任命为蜀郡太守,就带着家眷进了川,而当时的二郎在华山修道,就自己一个留了下来。
二郎收了家信,甚是不安,心里挂念远在巴蜀的父亲,自然也顾不上跟无祈的桐柏之行了,拿起包裹便要进川。青衫客见他的样子,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又担心他一个人进川遇到什么危险,便决定同二郎一道去巴蜀探望他父亲。
两人下了山,向西而行,路过一个小村庄,村民们正在驱赶着一个老乞丐。为首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庄客,一面招呼身边的人拎着一条棍子朝那老人身上打去,一面驱着几条恶犬扑向老人。老乞丐连忙躲闪,还是被这群人追着打了好远,身上也被恶犬咬了好几处伤。
“欺人太甚!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老人家,这群人还有没有点良心了!”青衫客颇是看不惯这仗势欺人的行径,嘴里不断嚷着。
无祈还在说话的当口,二郎已经迈步连忙赶上前去,扶住了慌里慌张地老乞丐。
“您可还好?”二郎问老人,他话刚出口,人却愣住了,“师叔?”原来那老乞丐正是二郎的师叔李铁拐。
李铁拐从腰间取下了葫芦,倒出一些药酒,涂在被恶犬咬伤的地方,那伤口瞬间愈合,被咬坏的烂肉立时恢复如初。
青衫客拜见了李铁拐,他问,“老前辈,您道行这么高,怎么还能被一群凡人弄着这么狼狈?”
李铁拐捋着胡子,摇着手里的蒲扇,笑吟吟地说,“我等修道之人,何必跟一群凡人一般见识呢!被他们打一顿,又伤不到我,何必跟他们计较。”
青衫客一听,顿时肃然起敬,“老前辈,真乃高人也。这一番话里的道理,就能让我领会许久。您的境界太高了,我只能高山……”青衫客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忙拉着他袖子,让他闭嘴。
李铁拐见二郎一番行色匆匆的样子,便问他是要去往何处,二郎便将他父亲遭人暗算,自己要入蜀相助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又向李铁拐讨起了药,“师叔,我父亲中了毒,卧倒在床,请了无数的大夫,甚至游方术士,都束手无策。您葫芦里的药酒可以治百病解百毒,有起死回生之效,烦请赐我些许,也许能救我父亲一命。”
“你找个盛装的器物,我倒你些便是。这药酒若是医治外伤,便倒些洒在伤处,伤口立时复好如初,若是体内发病,或是中了毒,就内服,喝下几口,睡上一觉,管教药到病除。”李铁拐说着,顿了下。
“不过,要是救你父亲,我估摸着未必有效,听你的描述,你父亲的病状怕是中了巴蜀的一种巫术。要是那样,就棘手了,那巫术邪气地狠,不管你药效多强,道行多深,都驱不走解不开,非得由精通巫术的宗师出手作法才能有解。”
见二郎紧皱眉头,忧上心头,李铁拐又忙说,“你先别急,我也只是猜测,随口那么一说,事情未必有这么严重。父亲到底中了什么毒,还是得你见到之后才能确定。我且倒你些药酒,你先给他喝下试试。”
二郎便取下包袱,想找出一件盛酒的物件,扒了半天,也没有收获。
还是青衫客机灵,他见山里长的都是竹子,便借来了二郎的佩剑太阿,找了一株比拳头还粗的竹子,砍了一节,削成竹筒,在竹节出开了一个小口,让李铁拐倒了些药酒进去,又用了一根树枝将口子塞住。
二郎谢过了师叔,便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又被李铁拐叫住。他取下了一枚玉珏,塞到二郎手里,说道,“这枚玉珏,还是你救我那次,从许衍手里夺回来的。你这次入川,也许会遇到送我玉珏的那位故人,你代我将玉珏送还于她吧!跟她说,绵绵情意已成过往,让我跟她相忘于江湖吧。”说着,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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