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世界
午后，阳光洒满宽敞明亮的屋子。坐在沙发上，喝着一杯茶，看茶叶在杯中上下翻飞，感到满足。女儿房间，床上的一只黄色绒线大笨熊恬静地坐着，沐浴着阳光。看着那只大笨熊，我的满足感渗进一丝疼痛。
十年前，我带着女儿到了省城。办完事，带她去看海底世界。斑斓多彩的鱼儿并未让她兴奋，出口处的一个绒线玩具店里的一只绒线海豚一下子吸引了她的目光。那是一只漂亮的海豚，浅蓝色的脊背，白色的肚子，棕色的温润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我们。女儿紧紧的盯着它，眼里放出光芒，流露出无比欢喜与渴望。她拽紧了我的手。
我感到不安。
终于她说：“妈妈，我要那个海豚。”
我问了价钱，二十五元，我觉得太贵了，我不能接受这么贵的价钱买一个玩具。
“太贵了，别买吧。”
我拉她的手，想把她从这个地方拉开。可是她的脚像是生了根，两眼紧盯着海豚，并且开始哭泣，眼泪如珠，滴滴滚落，紧紧地拽着我，不愿挪动脚步。店主劝说:给买吧，看她多喜欢。
我不知是羞是恼，猛劲一把拽着她就走，她大哭起来，眼泪婆娑，成个泪人，一只小手伸向那个海豚。那神情已如乞丐透过橱窗看到饭桌上的满桌佳肴般的艳羡与绝望。尴尬中我看见柜里还有一个小海豚，模样和那个一样，是那个大海豚的缩微版。我花了五元把那个小海豚买下，递到她手上。她看着小海豚，虽然止住了哭，可是神情怏怏。我忙拉着她离开了那个地方。
走在异地的街上，她小手紧紧攥着小海豚，脸上挂着两道泪痕。我蹲下身搂住她，擦去了她上的泪迹，说：“等咱家买了房子，就给你买那个大海豚”。
几年过去了,我终于住进了理想的房子。
可是我生病了，那两年里，我成了她们照顾的对象。在小学高年级读书的她，放学回来给我倒水，盛饭。
病好后的第一个春节,女儿已是初一学生。我带着她去买那个潜游在我心底六年的海豚。但我们跑遍全城也没有找到它。站在各式各样眼花缭乱的绒线玩具面前，我很希望她眼前一亮，紧盯着某处，然后拽着我的手说“妈妈，我要那个”，可是她只是浅浅的笑着，看看玩具，再看看我。
我鼓励她：“想要哪个”？
她边挑边翻看商标上的标价，挑了一个中等价钱的黄色大笨熊。她已经懂得，买东西不仅要自己喜欢，还要价钱合适，不能让大人为难。
她抱着那个大笨熊，冲我笑。我却感觉这笑的敷衍，有“老莱子娱亲的”味道。《列女传》记载，老莱子非常孝顺父母，为取悦父母，年过70的老莱子，身穿一套五彩斑斓的衣服，为父母取浆上堂，故意倒地打滚装作小孩在哭闹，逗父母开心。
我觉得女儿并不是很喜欢那个笨熊，之所以买它，是为了帮我了却心事。
我的心并未如释重负，也没有付出母爱的满足，反倒无比的失落。
做爸爸的说，正因为有了以前的拒绝，所以才有现在的理智。
我却觉得，小女孩儿对玩具的喜爱，被我生生掐灭了。在买房的强大欲望下，我只感觉到钱的稀少，忽略了童年的珍贵。
我想，那个大海豚即使在，她还会那么喜欢吗？人的一生能不考虑任何外界因素，这么纯粹的喜欢，能有几次？恐怕只有童年了吧。
黄色大笨熊
童年没有在某处等待，它已流逝。在我给她扎小辫子的早晨，在我给她讲阿拉丁神灯的黄昏，在她抱着小海豚怅惘入睡的夜晚……
等待在心灵深处的只有那只浅蓝色的海豚，用它那棕色的、温润的眼睛久久的望着我。在某个长满星星的夜晚,它会在我温暖的梦里,游到女儿的被窝,驮着它的公主，游在蓝色的大海中。回头看我站在岸边笑着流泪。
爱是有保质期的。
梦中的海豚
小鸟依人
本文写于2010年，最初发在博客，今天稍做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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