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 前言 ﹌

        二十年前，父亲扛着山，母亲趟着河，千叮咛万嘱咐小心翼翼送我出了山门，山清晰而厚重，河温柔也恬静，我褪去了青涩和所谓的历经岁月侵蚀的艰辛；二十年后，父亲托着桥，母亲沿着江，万般思念我于山门外，桥坚定而宏伟，江宽阔也绵长，我背着思念和无尽的感恩不停地奔跑，幸福地累着，无怨无悔。悠悠的岁月把日子抻的老长，如那树影余晖，染白了鬓角，磨驼了脊背，可深情的思念一刻未曾停歇，记忆不能忘却。

        工作之后，便捷的通讯和视频架起了亲情的天桥一座，不定期的电话问候，渐渐固定在每周末，有事无事总要絮絮叨叨，嘘寒问暖，深情地说一些话，有些话是重复的，但不多余，有些话是平添的，也不客套，亲情总是这样，平淡的诉说和问候酝酿成最直接的，最甜蜜的爱，点点滴滴，血浓于水。

        六月二日，电话两头熟悉的声音，我和妈一问一答。我情不自禁，不假思索，一不留神就把藏在心底的秘密透漏出去。早已酝酿许久的回家念头出溜一声就落在了爸妈的心坎，实在难掩心中的忐忑和困扰。忐忑的是他们还怎样完成劳作让我回家时看不见他们的辛劳，一个月时间必定早早洒扫清理干净屋子，晒好被子和床铺等待一个久未谋面的孩子，困扰的是遥远的牵挂总会让爸妈劳心费神，坐卧不宁，牵肠挂肚，翘首以盼。

      远方的鼓声呼唤着一颗游子的心，嘭嘭作响。我适应了在漫长的旅途中探索，亲情就如荒原上的曙光，转个身就能看见影子里的牵挂。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一】

      渭北和江南相隔千里之遥，一头是塬上的爸妈，一头是江南的游子一家。日子久了，我竟变成了大雁，义无反顾的飞跃高山河谷，大漠草甸，找寻生命的意义，在亲人的牵挂里，展翅大江南北。而迁徙并不是目的，一次次滑翔成了最长情的告白，一次次短暂的相聚成了心头最热的炕头。

        “秦岭巍巍云霓浅，江水依依影只单”千万次的火车南来北往，载着思念的灵魂一年一年，捎带人们的夙愿和遐想，我是其中一员。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明静的车窗像穿越历史的洞口，一帧一帧灵动的画面瞬间飘过。列车经过安徽，正轻缓地穿越徐州郊外，窗外的绿树成荫，一排排笔挺地葱郁簇簇着围拢农田，一行行翠绿的戎装，待我检阅，又似我的伙伴看我，晨雾时而浓烈时而淡薄，忽远忽近，亦真亦幻，别有一番韵味。我一直盯着窗外，生怕漏掉一片片夏日优美的布景油画，脑海里时不时闪过家乡当前的样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模样，还认得我么！

        列车进站出站，轻缓舒畅，清晰的月台，洁净的围栏，雪白靓丽的火车，静静地停靠在对面，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我身边坐下不同的旅者，看样子，他们也行的匆匆，行装的多少能看出他们旅程的远近和心情，与我聊天者近，也能识知八九，都是闲适的心，聊天也格外亲切。

        最后一个月台，我快步下车，稍微提了一下精神，才发现和谐号快速地将要驶离，按下快门的瞬间，我知道时光已随列车飞驰远去。列车向另一个方向，带着祝福和激动前行，也有如我这样匆匆探望亲人的迫切。

        阳光正好，我的心情也由激动变得平静。高速大巴让我领略了夏日一路渭北的风景，抽穗的玉米，挂袋的苹果，苍翠的松和杨树，一点点地把我的心搁进了县城，拉进了小山村的怀抱里，桥还是那座桥，山还是那座山，可桥的远处山间多了一座高架桥，天际朦胧的山颠上多了旋转的风车，在阳光下映出迷人的虹霓，是刻意给我的花环和哈达。车过了城隍庙，又驶过二里坝，轻轻地拐个弯，就到了家门口，心也落了地。

        “我想吃面条……”我故作调皮又撒娇的说，挂了电话才想起刚才自己说的是老陕还是普通话，妈妈是不是听得别扭呢？妈妈提前一小时就来电话了，似乎要用电话控制长途车的节奏，这也是我对月初透漏行程忐忑和困扰的原因所在，一刻不到家，一刻也放不下心来。我突然出现在家门口，妈妈叮嘱洗手吃饭，细碎的脚步难掩她内心的激动，放下手里的一袋黄瓜，说要去地里摘几根新鲜的黄瓜吃，我就高兴地陪她去了，她是想让儿子看看自己的菜地，那般高兴，因为一年也没有人这样挽着她的手去菜地。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小小的柴门轻掩着，安静祥和，静静地等待了多年，还和小时候一样。栅栏门有一个根铁丝勾勾住了，黄土夯实的围墙坍塌了大半截，阳光洒下，树影斑驳。但这般朴实是暖心的，细腻的，愈久弥珍的。园子里藏着妈妈平时的生活，菜园子也是她最忙碌照顾的地方。一只松鼠轻快地从地上跃上墙头，直立起来，拱手作揖，尾巴一摇又顺着墙缝滑进了围墙里面去了，大概是很难见到我这个陌生人，害怕而已，抑或是准备晚饭去了，要招待我呢。

      园子门前的杨树高大挺拔，小孩子手腕粗细时栽种，现在极力张开双臂才能拥抱的壮硕，让我倍感亲切和惊奇。树越长越高大，余光落在妈妈单薄的肩膀上，妈妈越来越老了。我如小白杨，一下子茁壮了，定要守护在妈妈身边，任凭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尽心尽力照顾她和她的菜园子。

        我问爸呢，妈说在村里干活去了，我一脸茫然，这会儿太阳正烈呢。

        妈妈把面擀得很薄，用纱布盖着，等爸回家。忽然，一声声突突的摩托车轰鸣声涌进门房，带着一阵热浪袭来。我喊爸时，爸爸还真淡定，不紧不慢地解开绑在车上的锄头，网格子遮阳帽是二十年前的款，脸晒得通红，说一句：几点到的，我应个声答过。其实，他故作镇定，他比妈妈还在意列车和汽车的晚点。我赶紧跑进厨房端来一盆水，还没来得及添热水，爸已经撩起水花，从头到脖子洗得酣畅淋漓。显然，白发染白了鬓角，又苍老了不少，但比我在视频里看得精神。我从小就喜欢看爸满头洗漱的利索和酣畅淋漓，那是艰辛劳作之后消除疲惫的独特方式，看得出，他今天赶工很卖力，身心疲惫。

      妈妈烧了六七个菜，显然比平时两人在家丰盛许多。新鲜的食材，妈妈不断给我夹菜，“把我当成了客人的样子”我说，妈只是叮嘱一定要把菜吃完。爸爸把油泼辣子放在自己面前，把其它的菜用筷子向我面前拨动，他现在不能吃辣，不能吃刺激的东西。还是这般疼我，我眼窝潮湿，把菜重新摆好，吃饭时，相互问长问短。我刚吃完，妈妈就抢过碗进了厨房，小时候都是我们抢着给爸妈添饭，父母专注地忙于农活，我们能孝顺的就那么点事。

        村子集中种的圣女果，几十亩，爸受雇于人，除草，松土，灌溉。后来才知，这月每天下午三点到晚上七点，而这个点也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我说爸别干了，后来就说好了，干完这月就不干了，爸爸承应道，我打心底里心疼。不能闲着，也不能像年轻时那般拼命。有一种痛叫说不出口的焦灼。三五天就要离开，看得出爸妈舍不得又不得不舍。

        每天妈妈想着法子做吃的，面条，饺子，面条每次也不同做法。还专门和面蒸了一次馒头，我知道这馒头要他们吃好多天了。专门赶集去买菜，我说给她准备生日，妈说万一有亲戚来，要多准备点。其实，我们离得远，每次都是姐姐们，表哥表姐陪过，人到七十古来稀，这一次，我赶回家陪妈妈。妈说别刻意，我说就是回家看看她。我想着给妈妈一个结实的拥抱，可真的挽到妈妈的肩膀时，我内心一紧，我知道妈妈瘦了，老了，心里一阵冰凉的刺痛。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晚饭后 ， 和妈妈去田里逛逛，到了一处麦田，妈妈弯腰低头捡一把麦穗，念叨念叨：可惜可惜。这一双手耕耘了一生，在麦浪翻飞的世界，在夏日骄阳的闷热里收获了麦子，滋养了一大家子。小时候，我们三五成行逶迤在麦茬尖尖的田里，相互吆喝，相互比赛，捡拾零星孤独却沉甸甸的麦穗，生怕它们被遗忘在夏日的急雨中落泪，妈妈在灶头的水雾中蒸煮香甜，是对我们最大的鼓励和奖赏。和妈妈一起辛劳是最幸福的事。

        我接过妈妈手中一扎麦穗，心里暖洋洋，沉甸甸的，我又如在一望无际的麦茬中被捡回来的孩子一般，有种被宠爱的感动。母亲从麦田的高埝爬上去，我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穿过玉米地，玉米已经齐腰高了，母亲小心地在前面绕着道走，生怕碰损了碧绿的叶子。到了我家的玉米地，母亲一行一垄地介绍，哪里的苗是后补的，哪里的苗是移栽的，哪里肥料上少了，哪里的肥料是牛粪。

        我知道，母亲经营的不是农田，她把土地当成了宝贝，里面住着她的丈夫和孩子，说起来就不停，一脸的幸福。

        母亲就这样带着我，走在田间地头的荒草道上游走。这般情景也像小时候一样，不过那时总是农忙不歇地在田里穿梭，劳作，不舍昼夜，万分辛苦。听姨说，小时候我不会走路时，放家里妈不放心，几里山路外，翻山越岭，母亲和她总是背着我去锄地，伺候庄稼，负重前行，起早贪黑，那般艰辛可想而知。

        每年回家的次数和待在家陪伴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我就想静静地陪爸爸妈妈聊天，拉家常，妈妈可闲不住，一个劲地问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妈给你做！”，我说，“什么都行”。妈妈就犯愁，可每顿饭都做的不一样，恨不得在这几天要把小时候吃过的最甜蜜幸福的饭都让我唱尝一遍才好，一刻不停。妈妈说话轻，言语又不多，心灵手巧，心底善良，帮忙邻家的事总要尽心尽力，力求完美，老了，一点没变。

        我心疼地劝她，年纪大了，量力而行，不可苛刻于己。母亲总是笑笑，做事情又认真起来。看母亲准备的饭菜，都精心挑选和搭配，我心里甜甜的，眼眶湿湿的。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小时候吃惯的红豆饭，母亲把五谷杂粮能放进去都煮进去，满满地盛一碗给我，尤其是添加了她们平时都舍不得吃的新鲜甜蜜的大枣和枸杞。豆角炒杏仁，核桃仁等，这在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搭配，母亲真是“异想天开”。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急雨新驻，饭后出门，我认真打量门前栽种的花，三两朵在雨后的两天里开放了。母亲见我好奇，出门来，坐在石凳上，翻开手机让我看花盛开时的样子，鲜艳繁茂簇簇拥挤盛开的花挂满枝头，富贵，如意，吉祥，娇艳欲滴。也许母亲会想我儿早回来几天，一起看花繁茂的样子，必定是更加幸福的事情了。

        爸爸没有刻意提妈妈的生日，6月24日真到了，他也说话了：你们不回来，我和你妈就简简单单过了，生日也是简单，不太在意。你们回来了，也就这么回事，亲戚来了就多弄几个菜，吃吃高兴高兴就行，也没那么讲究。说归说，可心里就心疼了，妈妈一辈子跟着他吃苦耐劳，操持家务，任劳任怨，同甘共苦，嘴上说简单，心里却装着妈妈。过去几次，我没有回家陪伴时，他会提醒，“今天，你妈生日，电话里多聊聊。”

        有时候言语的表达也无法清晰地示爱，或羞涩，或顾虑，或不好意思。可大爱都在相互的包容和行动里了。正如妈妈亲手烹饪的每一顿可馨的菜肴，胜过了一切言语。

        相聚陪伴的日子总是很快，大公鸡凌晨4点一声啼，我翻个身又睡着了。

        天蒙蒙亮，鸟儿齐鸣。

        六点半，我推开大门，看见妈妈从菜园回来，手里拎着几根新鲜的黄瓜。我已经洗漱完毕，我说妈一会儿吃点馒头，整理行李，九点的车来得及。妈说，黄瓜摘早了不新鲜，走得时候再摘，可厨房里早已热气腾腾，红豆粥，白米饭，热馒头，三碟四碗的菜已经烧好了。煮了六个鸡蛋，说两个现在吃，路上带几个。

        我说，“妈，公鸡四点就打鸣了，真早”，妈说那时她已经醒了，睡不着，就起来烧饭了。今个坐车早点吃饱，不晕车。屋里屋外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妈妈是舍不得我走，还是怕有一天我带她离开这里。这样的日子就在眼前，我却不敢说出口，都被爱融化了。

        山里的娃，山里的魂。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父亲如磐石，母亲是涓涓细流。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我的村子很大，很大的村子里住着爸爸妈妈，我第一次回家给妈妈过生日，白杨树撑起我的祝福，把幸福时光刻在年轮里，为我珍藏。

《千里奔袭只为妈妈生日》

      我的村子很小，土黄的金色藏着我的少年时光，挽着我的臂膀，门前的绒花树，遒劲繁茂，等待我再一次回家，我知道，妈妈时刻在村里小道上盼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