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3：梅兰芳为什么能长期保持巅峰位置？

梅兰芳为什么能长期保持巅峰位置？

梅兰芳几十年里高开高走，一直保持行业第一，这是个奇迹。京剧界的竞争和淘汰率是非常残酷、难以把握的，每隔几年就出一代新人，观众的口味一直在变。

前面说了梅兰芳一路领先的艺术原因，我们再从另一个角度，说说他在人情世故上超乎常人的一面。你会发现，梅兰芳不是运气好，而是他能自己成全自己。

先来说说行业内部。要说人际关系的复杂程度，梨园界是出了名的。光有善良宽厚不行，关靠圆滑的手段更不行。一百年来，梅兰芳会做人，是业内外有口皆碑的，他的为人和他的艺术一样，达到了化境。

在梨园行做人有多不容易，先来说个故事。梅兰芳在刚出名时，有一次和朋友在北京西山的戒台寺，路上遇到了谭鑫培。论辈分，梅兰芳都要叫谭鑫培爷爷。于是就毕恭毕敬地上去问安。谭鑫培也笑着说：“你这小子又赶到我这儿来了。”寒暄了几句，两人就分手了。

梅兰芳在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我们前面说过，他这时的叫座能力，已经逐渐超越了谭鑫培。谭鑫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你追我追得太紧了。他反思，那段时间上的几部新戏，确实让谭鑫培的票房受到了影响。他说：“谭老板晚年不经常出台演戏。而我后面唱戏的日子还多着呢，不该如此咄咄逼人。”

按说，这是正常的演出现象，梅兰芳根本无须自责。但在当年的京剧界，行业规矩同家族血缘、师徒人际关系，常常混在一起，分不了那么清楚，各种细节都要考虑。时隔三十年，梅兰芳还专门嘱咐许姬传：‘一定要把这个教训记下来，让葆玖他们看看。”

关于梅兰芳如何提携后辈、照顾员工、雪中送炭的事情，他在这本书里也是绝口不提的。但却讲了一件祖辈的事情：他的开蒙老师吴菱仙为什么对他特别负责？是因为祖父梅巧玲的原因。吴菱仙当年在梅巧玲的戏班唱戏，家中遇到意外时，梅巧玲远远扔过来一个小纸团说：“菱仙，给你个槟榔吃。”打开一看，原来里面是张银票。班社里演员的戏份是固定的，所以要用不公开的方式补助他。梅兰芳说：我是考了先祖忠厚待人，才得到老师另眼看待的。那么，他后来为什么一直那样做，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再来说说他怎么在行外成全自己的。这里主要说一下“梅党”。当时的京剧名家，背后都有文人出谋划策。但梅党的规模、能量和社会地位，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这些文化人即为梅兰芳编剧、拍戏，也为他规划职业道路，提供各种社会资源。能把这么多心高气傲的高人聚集在一起，长期维持团队的友谊，别人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比如说齐如山，他早年留学欧美，专攻外国戏剧研究，根本看不上京剧。而且他出身名门世家，所在的阶层也忌讳与京剧演员来往，特别是与旦角来往。齐如山起初只是随手给梅兰芳写了封信，指摘出他舞台表演的几个问题。没想到梅兰芳闻过则喜，立刻就改了过来。书信往来了很久，齐如山才和梅兰芳见面，从此就被梅兰芳的个人魅力和人格征服了。

齐如山列举了自己推崇梅兰芳的几条理由：1、讲信义。按照行规，京剧名演员演慈善义务戏是收钱的，唯独梅兰芳分文不取；2、自爱。军阀们硬拉名演员一起吃喝、打麻将、招妓鬼混时，梅兰芳是绝不参与的；3、有气节。有人找他去伪满洲国唱戏，理由是他的先祖梅巧玲受过清朝皇恩。梅兰芳的回答是：溥仪如今另成立一国，就是我们的敌人，我不能为敌人唱戏。过去宫里找演员唱戏，是买卖性质，并没有恩惠。除了有气节，梅兰芳也有过人的社会经验，抗战时期，日本人对梅兰芳非常关注，设过很多陷阱，想迂回骗他去唱戏，都被他成功地躲开了。

他的艺德和会做人，并不只是深通人情，而是像他的梅派艺术一样，上到最重要的大节，吓到最细微的小节，都实现了完整圆融。所以，梅兰芳能始终站在行业巅峰，是因为社会各方面都希望站在那个位置的是他。人人都说“得道多助”，在世俗社会中，“道”是什么？怎么一以贯之？很少有人理解和执行的比梅兰芳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