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餐罢在街道上走,走到七月的树荫下,忽然坐到人家院门外树荫下的窄长木条凳上休憩。
季节显然已是酷暑,倘使小心走在草木或房屋的阴影里,不直接暴露于阳光直射下,并不分外地热。把防晒衣对折,再对折,作了枕头,帽子充了遮光的眼罩,便仰了一面身子朝天而眠。浓郁的树叶交叠之下有凉爽的风从四面八方赶来,深眠酣睡竟不自知,直到有人轻声将我叫醒,打听前路。
这使我记起稚幼时躺卧在树下的光阴。槐花沁脾,小荷尖角初露,院中的油桐花早已飘尽,长出肥厚宽大的巴掌叶子了。我曾树下绑了秋千,在悠悠晃动中像如今这般仰看洒下绿荫的大树。好大一棵树,心内感叹。那时有一首赞美大树顶天立地,经风历雨,不服冰雪的旋律在耳边萦绕不断。
说来难为情,我从不曾见证过任何一株树木从它细枝嫩条到茁壮参天,因我从未在一个地方长久地居住,且有长久的耐心看它们起一粒种子发芽到长成一圈圈年轮。它在整片森林中不过是红、黄和一些绿所摇曳的一点点斑驳而已。但叶片的飘零却在斑斓的绽放后显得那样华美,我又能留住什么,给曾来到的世界留下些什么呢?
纵观你我身在,有人于官场上筹谋权衡求得仕途一席顺遂,有人醉心家财万贯跻身富豪榜位,也有人为了家中娇儿入学名额东奔西走,有人辗转打听蛛丝马迹不惜重金求一张就诊绿通的床位,更有大批大批毕业学子往来于各大招聘考试只为在社会上找到赖以生活的第一份岗位,也有人在遥远不为人知的边陲僻壤挣扎在生存的底层,所在轨道的一席之地一票难求,人人尽数拼争得头破血流。
终于筋疲力竭时,发觉人生那样赤条条,什么也不能,什么也不需了。树木尚且只需一点点光热,人又需要多少呢?人生悲欢草木一秋,青梅枯萎竹马老去后所需的一席之地不过对应身长七尺的黄土一抔而已。
如今仰在别人家的旧凳子上,只是短暂借用也能感觉到安闲。摇晃的高大梧桐树叶,交叠得郁郁葱葱,使我忘记了头上的炎日灼灼。当年对长大的急迫欲望,以及曾经伴随小半生的不安,终于模糊到看不到一丝丝水波纹。
到了明年的荷月,或许我早已忘却今时在树下寻路人的致谢,也忘却所体验感慨的一种惬意。但透过树影婆娑斜下来的束束亮光,在我眼中写满诗行,等你来唱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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