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里长着的两个小孩儿,终于到了能上房揭瓦的年纪。于是,今年夏蝉初鸣时,小子便成就了一番大事业——成功地把林府两棵饱经摧残老槐折腾秃了。
翠叶既去,知了无处可栖,渐渐也走了。林府却未就此消停下来。
小林由已把手中一卷《增广贤文》揉搓得不成样子,仍是压不住火,攥住小拳头顿了顿足,终于还是冲进院子,把仍在和秃槐树“过招”的姜移扯了下来:“你把两棵树都捶秃了,搞得院里一片树荫都没有,我到哪坐着看书去!”
小姜移满头是汗,用袖子抹着脑袋,脸上还带了点小得意:“你不是嫌知了吵你看书嘛!我把它们都赶跑了啊,你看,治标治本!”他喘了口大气,又道,“而且,你也有功劳…”
林由见他在太阳下晒得狼狈,给他递了杯水,狐疑道:“怎么又关我的事了?”
一身臭汗的小孩把水一饮而尽,乐呵道“多亏了你给我那把符纸啊!一打符纸往树干上一贴,那槐叶立马就不结实了,捶不了几拳,叶子全掉光了,哈哈!”
抱着书的孩子又一次在明知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萌生了打人的冲动。
他推了姜移一把,忍无可忍道:“我以为你拿符纸是要给门口那条长毛狗剪毛!”
失去了大树的荫蔽,林由不得不在屋檐下度过了一个百无聊赖的夏天。本以为这件事就此揭过,可谁知来年草长莺飞时两个孩子又一次为这两棵命苦的槐树焦头烂额。
自二月始,这两人便开始绞尽脑汁让秃槐长叶。
浇水,施肥,松土,贴符……就差没画几片叶子粘树杈上去。
屡试屡败,只好偃旗息鼓。
事实证明,枯木逢春,它还是枯木。
已经四月了,日头马上就要毒起来,槐树仍不肯长一片叶子。
既不长叶子,当然不可能开花。槐树不开花,当然就吃不到甜香的槐花糕。林由和姜移只能坐在树下望槐止馋。
望槐止馋,越望越馋。
姜移半卧在草地上衔着半片草叶“嗞嗞”地吹不成调,与林由并肩望着枯枝之上的苍穹。
天空很干净,只笼着几朵薄云,正与枯枝格格不入。
林由眯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瞧了半天,终于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他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姜移:“诶,你捶秃了我两棵槐树,将来要赔的啊。”
姜移含着草叶“嗯”了一声。
林由又提条件:“不一定还要槐树,但是一定要能遮阳,花可食的那种树。”
“那,桂树怎么样?”
“桂花太小了。”
“送你开大桂花的桂树!”
林由突然来了兴致,“腾”地坐起来:“好啊!这个是你说的!”
“嗯,我要送你两棵能开大桂花的桂树!”姜移吐了草叶,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激动地道,“到了秋天,桂树开出手掌大的桂花,就把桂花戴在你头上!”
“不行!男孩子戴花将来娶不到老婆的!”林由拒绝。
冬青来送吃食,走过院子时刚好听见这句对话,她曲起修长的手指敲了敲食盒,觉得好笑:“这世上哪有手掌大的桂花呀?”
林由不服,红着小脸争辩道:“南方都能有脑袋大的烧饼,世上怎么会没有巴掌大的桂花?”
林府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秃的,另一棵也是秃的。
这两棵秃树在二十余年的冗长岁月里相看两厌,却仍倔强的立着,不肯被风摧折,又死活不敢长出一片叶来。
树还是老样子,人却难以消受这许多年的岁月。
冬青再提着食盒穿过院落时,当年嬉戏打闹的两个孩子早已不再其中。
她又曲起手指敲了敲食盒。
也不知那两个臭小子找到手掌大的桂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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