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不能与她的纯洁相配；
但如果一定要为此诗署一个名字。）
一
清晨在流动的蓝玻璃里，
第二枝百合开了，花瓣纯白健康，生有波浪边。
像大理石雕塑，凝固了古希腊的海潮；
像山风流过，铭刻溪泉汩汩的记忆
——看纯白之中包裹着透明血管。
而第一朵已开始失水，
边缘皱缩出无声的温柔姿态，
像老祖母坐在阳台藤椅，
手背皮肤上筋脉交织。
洁白转为淡黄，乃老人眼珠之底色，
繁辉洗去蕴微芒，再不把生命本真掩却。
向我证你的永恒，百合，
在枝头优雅地安静地死去。
谁不相信那是高贵的美，
永葆青春岂非生命的高贵！
——不，
无性或永恒的女性啊，
某种程度上我在亵渎你，
以人类文明亵渎性，
亵渎自然造物浑无悲欣的
完足圣洁。
在它面前，连欢乐也自见卑下。
——最高超的技术和最拙劣的艺术，
原来都出自人，
一如art是artificial的词根。
大海之花，无根在水，管他前后几茫茫
无生命之物，可享天国永恒圣洁
二
（第一朵花开谢矣，轻触即分离，
在纸上重新摆成百合形状。）
无生命的百合在眼前，
雄蕊贴合花瓣处，蜜露般甘甜。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也会情不自禁地就知道了。）
芳香依旧温柔，
嗅到极深里，
是天国乐声的清空。
我知花香与蜜露本不为欣赏者生成，
可是有没有一个字，去掉“蜜”的虫字底，
表达那纯粹由花沁出的清醇之液？
舐吻之间，心地莹澈，
无所谓性的拘泥，性本就如此。
——感谢自然教我纯洁。
有生命的白百合，
带叶插在蓝玻璃瓶中。
花瓣波浪，瓶口波浪，
大海之花无根在水，
晶莹而生绿。
纯洁温柔的女性，
你永恒清香不染；
雌蕊柱头泌出泪滴，
却无味，微黏。
——剥下艺术的外衣，莫让形式
损害你纯粹的生命意义：
你是无目的的终极目的，
你是无味之味，
你是不言之言。
2020.3.15~2020.3.28
自欣赏到她们的第一日，至把零落的手记敲出来的今日。
——谨以此诗（或许有些辱没诗之名），致自然和自然的艺术。
感谢挚友清徽相赠以百合；
感谢另一位挚友启迪以艺术心灵；
或许还少不得感谢十分美好的文学概论课呀。
我不太能分清，它究竟是没有即时写下来的日记呢，还是真正的自觉创作。但可以隐约怀想的是，人离艺术原来不远。当然，作为欣赏者（appreciator）的创作，和作为造物者（creator）的创作，难易程度上差的是指数。
但无论如何，我想要分享给你，
这一枝在诗里延续了生命的，白色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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