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荆棘狼
手绘插画将入夜,一轮超级满月升起,将钢铁厂的烟囱包裹起来。由于畏惧隆冬的寒意,灰白色的烟仿佛凝固在半空。
我骑着电动车,刚刚从一条大街拐进一条小巷,夜深人静,冬日的午夜见不到几个行人。可偏偏有个人站在路边,他一动不动,哨兵一样肃立在路灯下,着实吓到我了。我想他一定不太正常,反之,就是我不太正常。
好奇心驱使着我靠边停车,对这个雕塑般的怪人各种观察。也许他需要一些帮助,也许他只是等人或等车,或者等意想不到的惊喜。
“您在等人吗?”
他默默的不说话,我这才意识到我们撞衫了,我们有一样的棉衣、棉帽、工装裤和圆头皮靴,只是他比我多了一个小的帆布挎包。
“真是个怪人,”我想,“何必多管闲事呢?”
我转身跨上车准备离开,这人却从身后叫住我。
“喂,要不要一起走?”
“去哪?”
“跟我一起等等看吧!”这次他摘下口罩,露出了一张精致而僵硬的脸,他努力地扬起嘴角,伪造出一个怪异的微笑。
“What's up.”我俩不但撞衫还撞脸,“好吧,在下就舍命陪君子吧!”
反正明天是夜班,拥有一个白天的闲暇,不如牺牲掉这个夜晚吧。我承认自己也是个怪人,很容易受好奇心驱使,毕竟,生活太无聊了。
我把车停到路边的停车位,便并排和他站在一起。如果此时有人经过路口,可以看到两个沙雕站在路灯下发呆。
“兄弟,我们等什么?”
“兄弟?这里明明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我真的要生气了,“你骂谁不是人!”
“是你把我丢在这儿的,”他气喘吁吁的说,但并没有热气从嘴边冒出来,“只有红色的月亮才能让我们重新在一起!”
我抬头看看已经升到半空的月亮,情绪有些激动,戴手套的双手攥成拳头。我调动大脑皮层和海马体,数以万计的神经元在大脑里飞转,但我想不起拥有过这样一个人,确信自己没有丢过这么一个人。
“我可没丢过人。”
“你当然没丢过人,你丢了我,我是你的魂,你丢了魂,”紧接着他用一首李白的诗作出解释: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我若有所思,不再反驳,只是默默地等。不知何时,一辆公交车悄然出现在我们面前,由于车体锈蚀、掉漆、斑驳陆离,我无法确认车体颜色和车号。车门开启,他抢先我一步上了车,我紧紧跟在他身后。
只见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枚古铜色的硬币,投进投币箱,叮咚一声清脆而响亮。我摸了摸口袋才发现身上一块钱也没有,我向来是不带现金的,于是掏出手机准备扫一扫,但没有发现二维码。
“过来坐嘛,你忘了只有一个人撒?”
司机并没有回头看我们,所以我看不到他的正脸。我借着昏暗的灯光,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分明不是一张人类的脸,我数不过来他有多少双眼睛,因为那是一张长满眼睛的脸。
我就坐在灵魂的身边,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我想他根本没必要戴口罩,他可能连肺脏都没有。已经十一点了,我的生物钟使我不再坚持,不知不觉闭目而眠。
一个趔趄,我醒了。司机示意我该下车了,但我的魂不在身边,他可能已经下车了。我刚起身,身体瞬间一沉,肩上多了个帆布包,这是他的东西,看来我们已经合体了。我嘴角上扬,挤出一个微笑,下了车。
公交车开走了,我正站在一片荒原,四周寂静,孤立无援。我的大脑皮层和海马体有了反应,神经元开始飞转。我想起来了,我的来处,我的归宿。
我顺着一条脚下似有若无的路前行,面前出现了一道荆棘编制的围墙,我体内的那个声音告诉我:“穿过去!”
我忍着刺痛从空隙间钻过去,倒刺划破了脸颊,鲜血滴在沙地上,我的视野模糊了,心脏开始绞痛。这些荆棘曾经生长在供奉盲目痴愚之神阿撒托斯(原初混沌之核)的神殿的山谷中,它们有毒,一种致幻剂,用以解脱尘世的烦恼。
我匍匐在地,摸索着打开挎包,古铜色的钱币洒落一地,腥红色的月光照耀着它的贡品——印有阿撒托斯形象的古老钱币。
我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吼声,浑身燥热难耐,当我褪去多余的衣物,发现全身长出赤色的毛发。我的牙龈肿痛,颌骨变形。最后我的心脏不再折磨我,视野也变得清晰,远处隐约可见的巨大岩石宛如古代神庙,霎那间,我仿佛置身于供奉盲目痴愚的混沌之神阿撒托斯的山谷。
我的四肢骚动不安,如刚刚换上新电池的四驱车,奔跑,奔跑,奔跑在无尽的荒原上;奔跑在赤色的月光中;奔跑在盲目痴愚之神阿撒托斯的庇佑下。
这让我想起一则童年往事,有一年暑假,我在外公家过夜,表哥就睡在我边上。村庄的夏夜寂静又凉爽,大约午夜时分,我被一声嚎叫惊醒,这声音遥远而又清晰,凄惨却又豪迈。一轮满月悬在半空,血红的月光明晃晃照在我脸上,使我久久不能再次入睡。次日,我将这件事告诉表哥,他表示没有听到异样的声音,不过他告诉我一个传说:
“有的人会在腥红满月的午夜变成狼,在此之前他要躲到远离人烟的荒郊野外变形,如果有人隔这么远都能听到他的嚎叫声,听到的人以后也会变狼。”
没想到这个传说竟是真的,而且没人教你,你可以凭借变异的基因本能地完成所有仪式。如果你有几枚古铜币和混沌神的荆棘丛,就可以享受这样一个月圆之夜。在这样一个夜里,你有充分理由拒绝领导提出的加班,也不必理会父母让你早一点上床睡觉,更可以无视医生告诉你“该吃药了”。
总之,只要遵从伟大的旧日之主阿撒托斯的召唤,你将和我一样大脑变得盲目和愚钝,但同时感官反而十分敏锐,体验一个自由奔跑的夜晚。这样,你白天经历的种种不幸、懊恼、屈辱都将烟消云散。
最后,你不必担忧回来的问题,因为只要月亮恢复了正常的光泽,你体内的致幻剂就失效了,你就可以回到原地,穿好衣服,收起钱币,穿过荆棘丛——此时,这些毒刺已经对你没有任何奇效。而且,钱币是可以反复使用的。
后记
变身为狼的我受致幻剂的影响,看到阿撒托斯的影像被投射到月球表面。之后,我把当时的场景画了下来,忽而想起哪位脸上长满眼睛的老司机很眼熟,想来是阿撒托斯的替身吧。
至于月亮为什么会变成红色?科学家会说是大气层折射的结果。而神学家会说是盲目痴愚之神阿撒托斯通过宇宙射线投射在月球的红光,用以召唤它的信徒。前者更实际,后者更有趣,听故事嘛,当然是有趣更重要。
旧日档案
阿撒托斯 Azathoth洛氏(洛夫克拉夫特)所创克苏鲁神话中最古老的旧日支配者,生出黑暗及三柱神,被称为“盲目痴愚之神”或“原初混沌之核”,本来混沌无形,艺术家常将其描绘成长满眼睛和触手的怪物,常常伴随笛声和鼓声翩翩起舞,唤醒其他旧神,与《山海经》中的帝江或《庄子》中的混沌(中央之帝)相似。
狼人 werwolf传说中能在月圆之夜变成狼的人,现实中可能出自人们对狂犬病人的恐惧。
惧月 Scared Of The Moon太空恐惧心理的一种表现,由于月球距离地球较近,人类会受到视觉冲击和微妙的引力影响,尤其是对满月或超级月亮产生恐惧心理,甚至发疯。另有月球空心假说,认为月球并非天然卫星,乃是内部注满水体的合金空心球,一种类似“龙”的智慧生物生活在水中,发射出让人难以察觉的波干涉地球人的生活,有待证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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