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爸爸坐在路边休息,怀里抱着睡着了的孙女曙光,头上的大草帽遮住了爷孙俩的头脸。有个人走过来,好奇的问到,“大娘,喂奶啊?” 我爸一抬头,那人傻眼啦,大娘怎么变成大爷了?
“哈哈......我没那功能!" 爸爸经常给我们讲笑话。他一笑,我们就有福了,因为他不同的笑各有寓意:闭着嘴、挑着眉,看着你笑,那一定是给孩子们买回来好吃的黑枣冻梨了;右手伸进衣袍大襟,然后举起手来大笑,那一定是买卖有收获、挣回来几元钱了;种地回来,没进家就喊,那是他给孩子们带回了酸草根,一种科尔沁沙土里生长的植物---非常养人、润肺利喉、甜酸可口。一生操劳的爸爸时刻想着他那些孩子们。
爸爸也有不笑的时候。有一天下大雨,突然我家房子后面哗哗的,山洪下来,大水冲了过来。不对呀?白天刚刚修好的排水渠啊?
爸爸披上麻袋、带上草帽、手拿铁锹冲进雨里。到后坡一看,明白了,是被人挖开的!没别人,一定是光棍秃顶老汉做鬼了。阿爸质问他为啥这么做,他不回答,掉头就想跑。阿爸一把抓住他,把他那秃头按下来,夹在双腿中间,狠狠的在他屁股上打了几下,命令他立即修好水道。邻居们闻声赶来,还要打,爸爸说见好就收吧,回家。
爸爸老年爱子女如命。他的八十大寿,子女们都从外地赶回家为他祝寿。那时他的脑梗刚好,非要拄着拐杖,亲自到街上买来一盏200瓦的灯泡,通宵达旦地亮着,不许关灯。我们都说太亮了,他说这样能看清你们都啥样子了。大炕上睡了我们八个,爸爸就坐在炕边上,喝茶、抽烟、烧炕火,怎么看都看不厌。
七十岁那年,爸爸突然想孩子了。由于文革冲击,除了大哥在老家被揪斗住医院,其他孩子们六年没回过家。父母曾派小妹去打探消息,但阿爸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一个人动身远行,去看望他那些在文革中厄运缠身、饱经磨难的孩子们,是否尚在人间?是否安好?
爸爸背了一小袋妈妈炒的炒米,还有一袋子亲手炒的葵花籽,出发了。
他先到最远的阿拉善边境乌力吉中学,去看望在那里教书的二儿子常宝。3000多里路呀,爸爸一个人,吃着妈妈给烙的黄油饼,喝着火车上的自来水,换三次火车、两次汽车,走了五天才到,同时也见到了小女儿。
大姐在阿盟当干部,他最担心。三天后,在小妹的陪同下,他见到了看起来健康、正常的大姐。磕着葵花籽,大姐满脸堆笑地安慰父亲,一切都会好的。爸爸哪里知道,大姑娘的身体已经受到严重伤害,长期住院,不能上班了。大姐夫也被发配到武威地区干校劳动。
爸爸被送上火车,来到包头三姑娘我的家。他看到两个外孙健康快乐的在妈妈身边,我在公安局忙碌,算是平安无事。
住了四天,又出发到呼市我二姐家。二姐虽然每天上班,但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头痛难忍,夜不能寐,靠止痛片、安眠药度日。二姐夫也在住院,离不开氧气。在爸爸面前,他们都装作一切正常,好让他老人家放心。
返程途中,他重游了17岁时曾经拜师学佛的北京雍和宫,祭拜了奶奶亲手绣成的西殿大佛。
离家24天,来回6000里路啊!了却了一桩心事,爸爸回到家后心情敞亮,拉起四胡唱了起来:
"随着风儿走天涯,
见了儿女放心啦!
人的一辈子呀,
吃不穷哦
那个穿不穷,
算计不到一辈子穷啊。"
阿爸喜欢喝烧酒、喝红茶,喝鲜奶、吃奶油拌炒米,小米荞面是主食,羊肉鸡蛋不断。他一生勤劳善良,农业、牧业、种菜、种树样样精通。家里是顶梁柱,乡里是主心骨,乡亲们都夸赞巴老爷想法多,大气有爱心。
爸爸老了,不能亲自干重体力活了,但邻居家的高粱地改种大豆玉米,旱地换茬种谷子,他都亲自主动指点。特别是小陶各套哥俩是爸爸的亲侄儿,每年都要讨教后才下种子。库伦旗的荞麦国内外有名,有营养,又是糖尿病人的饮食首选。大面积种植荞麦并出口的宝音图老总,每年都要带上重礼,来家请教巴爷如何选种。
爸爸对家乡的水源、水位有独到的见解,水深十米,能浇灌庄稼,但人不能喝;20米以上的水才能供人畜饮用。旗政府相关部门也常来家讨教。
他的内心强大,情感细腻,爱憎分明,光明磊落。爸爸的双手干过多少活,心里装过多少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公平、正义,分家时他在三个儿子面前,用步子丈量土地,遗产家业三一三十一,平均分配,无人有异议。
老年的阿爸变得深沉。说话不多,想事长远,为家里每个儿女子孙都有恰到好处的点评和指导。他在安详、幸福中度过了90岁,很知足的走完了人生。
阿爸,愿能听到你在天堂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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