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在昨天的明天死去

　　“砰！”

　　医院的楼下传来巨响，我赶忙往窗口走去，楼下人来人往，不过却没有看到有什么值得众人围观的事情发生，我以为有人跳楼自杀了。

　　抬头一看，天气晴朗。

　　“你刚刚说我明天就会死是吗？”病房里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清脆，很开朗。

　　但是我刚才告诉了他一件坏消息，他明天就要死去。

　　走到病床边坐下，看着他的眼睛，眼角有颗痣，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舒了口气，嘴角轻微上扬，好像放下了什么那般轻松，死亡对他来说仿佛是种解脱，我不太懂。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很安静，有种很奇异的气氛围绕在周围，虽然不难受，却有点儿压抑。

　　我控制不住自己，开口问道：“你不想做什么吗？你明天就要死了！”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摇摇头，说道：“我正在做我生命的最后一天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难道是看书？”

　　他合上书，我知道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倒计时。”

　　我不解，没说话，他便继续说着。

　　“一天有24个小时，我大概明天的十点左右会死对吧，这距离你刚才告知我的时间差那么几分钟，不过这不算什么。”

　　“24小时等于我有1440分钟，86400秒，去掉日常的一些吃喝拉撒，大概3小时，我就剩下1260分钟的时间。”

　　“我看完一本中篇小说要三天，写一本要三十天；看一篇电影来去要花费最少三个小时，听歌的话，每首歌平均消耗我四分钟，而且你不觉得，时间在个人娱乐时会过得飞快吗？所以我想这最后一天过得慢点，即使我知道客观来说这并不存在快慢之分，但我只求主观就好了。”

　　他的言论让人感觉很奇怪，但是又不好反驳，我不想放弃一些什么地说道：“你应该做些有意义的事，比如……”

　　“比如什么？”

　　他打断我的话。

　　沉默了片刻，他说道：“生命并没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特别是在明天就要死去的情况下，做什么对于我个人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还不如这么虚度时光，然后安安静静地死去。”

　　他说完又打开了那本书，依然是一个字没看下去，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天花板。

　　我走出病房，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她眼睛不大，泪流满面，不断地抽着鼻子，不断发出一口气刚要吐出又咽了口口水的声音。

　　她抬头看着我，眼中布满血丝，她撕裂声带般地问道：“我明天是不是就要死了？”

　　我不忍心看着她，低下头，轻声道：“嗯。”

　　她哭得更大声了，撕心裂肺，突然又站了起来，快速往医院外跑去，疯了一般地跑，边跑边将见到的一切推倒在地，护士，医生，推车，病人等等……

　　她跑到了医院一楼，将医院门口的一块安全提示牌推倒，坐在上面大喊大叫，浑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不行！我要出去吃饭！我要把我的钱都花完！我要去跟喜欢的人做爱！我要买一大堆化妆品！我要……”

　　她好像要做很多东西，但只是做了一个决定，随后便跑出了医院，医院里没人敢管这个疯婆子，我追了出去，她走进了医院旁边的银行，取了一笔钱，大概十万左右，先是拿出几千块走到银行门口撒出去，周围人抢钱的模样让她笑了。

　　我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我只剩下一天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做，好多东西没吃过，剩下那么些钱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富裕的了，以前这钱是用来过往后几十年的，现在这是一天的开销，我可以过得很好，不是吗？”

　　我有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撞倒一个人后匆匆跑开。

　　我走到被撞倒的人旁边，想要扶起他，突然一道寒光闪过，我后退一步，定神一看，那是把小臂长的刀，很锋利。

　　那是个眉毛很粗的男人。

　　他摇摇头，轻蔑一笑，点了根烟，说道：“可惜，没杀了你。”

　　我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我明天就要死了，出来杀几个人，放几把火，不为什么，至于你，我杀不了你，但我想试试。”他缓缓道。

　　那么恐怖的事情被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想要阻止他的做法，他却摆了摆刀，我退缩了。

　　但是不能看着他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喊道：“你不能做这些事，这是犯罪！”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吐了口痰，回道：“反正我明天就死了，犯罪不犯罪又怎么样？枪毙我？死后下地狱？得了吧，你知道我是个无神论者，至于被杀死，反正早晚都是死，早就看开了。”

　　“那，那……那你也不能杀无辜的人啊！”

　　他突然安静了，抬头看了看天，刚刚晴朗的天突然电闪雷鸣，好像刚刚下过雨，我没注意。

　　他指了指在不远处乘凉的一个摩的司机：“他，三年前强奸了一个少女，没被告发。”

　　又指了指不远处躲在街边抽烟的几个纹身痞子：“那几个人六年前打死了一个人，死相很惨，关了六年后出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罪，但是所有人又都害怕他们，乖乖交给他们钱，呵。”

　　他一边指着路上的人，一边淡淡地开口。

　　“他们曾经见到路上一个老人摔倒，却只顾着拍照，最后老人不治身亡。”

　　“她挑拨两个邻居的关系，最后两个邻居大打出手，一人死亡。”

　　“她虐猫拍视频……”

　　“他家暴……”

　　“他煽动游行，将一个无辜的人打成瘫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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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了很久，他吐了口气，重新点了根烟，说道：“没有什么无辜的人，人类多少都做过点不该做的事，只是有人被法律控制，有人法律控制不住，有人不足以被控制，而我只是，对这个世界有些失望罢了，呵。”

　　自嘲的笑声无比恐怖，他晃了晃刀，走向了那些人……

　　我有些失魂落魄，我阻止不了他……

　　突然一个人冲了出来，将他扑倒。

　　被他用刀割了条口子在手上，吃痛之下滚到一边，站起来看着他。

　　那是个头发不长的坚毅汉子，我知道他明天将要死去。

　　那把刀根本不在乎他，转身走向另一个人，那个人是他口中说过的杀人犯之一。

　　在将刀刺出去之前，短发汉子又冲了过来，不过这次他没那么好的运气，刀插进了他的胸口，他猛地吸了口气，突然止住，咳出了一口血。

　　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你明天就要死了，还出来挡刀，救的人还是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犯，活该不？”

　　“虽然他无恶不作，但是不是你能决定生死的，所以我要救他，这世界总该有人舍生取义的，只不过这次是我罢了。”

　　“呵，善良是原罪啊，你去死吧，反正早死晚死都一样，不过提前了几个小时。”

　　那个短发汉子转过头对我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看天，一道彩虹架在那儿，很淡，很美。

　　他死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我躺在床上准备入睡，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还剩下十个小时，你睡醒我应该就死了。”

　　门口传来哭声，很尖锐，很刺耳，但我止不住困意。

　　门口哭声突然停了，一个男声突然传来：“你这个女人够讨厌的，不过就是死而已，吵成这样，先去死吧。”

　　原来是他来了，真是让人恐惧啊。

　　“你先睡吧，他能杀了他们，但是杀不了我，大概八个小时后他就死了，比我早一点儿。”

　　“嗯。”

　　倦意袭来，我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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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们院治疗多重人格最有效的方法，多重人格的治愈就是其他人格消失，而死亡是最有效，最让患者信服的一种消失方式。”

　　睁开眼，天已经亮了，依然是在病房里，但是隔壁床位却是空的，是啊，他们都死了吧。

　　手臂上传来一阵阵的，火辣辣的痛，坐起身子，床头柜上放着很多的零食和化妆品，还有一本书。

　　病房里没人，我没想着按铃，我的父母不在这里，实际上我已经不记得我父母是谁了，只是我知道我应该有父母。

　　窗外天气很晴朗，起床换了一身衣服，镜子中的我挺帅的，眼角的痣像是一滴泪，就是眼睛小了点。

　　伸了个懒腰，起身将床头柜推到门边，堵着门，然后把病床也堵到门后，真是够重的。

　　看了看时钟，九点五十三，嗯。

　　走到窗户边上，这里是五楼，很高，窗户是钢化玻璃做的，全密封的。

　　我把电视拆了下来，猛地对着窗户的边角砸去，砸了十来下，在我手臂刀伤裂开，全身差点脱力的时候，窗户终于碎了。

　　我拿着书坐在窗边，门口传来砸门的声音，楼下的人很吵。

　　“60，59，58，57，56，55……”

　　“10，9，8，7，6，5……”

　　我合上书，我将在昨天的明天死去。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