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像个顽皮的孩子,在没人注意的时候逗着自己开心。日起日落,四季渐循。时光推着太阳,永远未停下过脚步,除了记忆,什么都不留下。那耐人寻味的回忆在时光中被人反复咀嚼,而时光则在此时消逝不见……
朝阳露雨,晨露未消。外祖父穿着厚实的军大衣,粗糙而壮实的大手牵着一双肉嘟嘟的小手,还有一个包裹像个肉棕一样活泼乱跳的娃娃,顶着花朵的甘露,穿过湿凉的空气,出门“走人家”。外祖父乌黑的短发被梳得整整齐齐,鬓间的银丝若隐若现,挺拔的剑眉缀在那宽大的额间,眼角皱纹已悄然冒出,但深邃的眼眸依旧意气风发,高大的身躯把娇小的我护在身后,挡住刺骨的寒风和随风而来的丝丝细雨。外祖父稍稍驼着背,牵着我穿过小径,到邻居家坐客,两老谈笑风生,两小追逐打闹。雨停了,只剩下清新泥土气息。那年我3岁,外祖父67岁。
徐徐阳光,清风怡人。外祖父拖着睡眼惺松的我,笨拙地帮我套好衣服,抱着我扶着栏杆下楼。已渐年迈的外祖父每每下完两层便会歇息一小会,换一只手抱我,早已酸痛的手扶着墙壁继续下楼。从车库里推出老旧的自行车,解开生锈的大锁,轻轻把我放在后座,自己握住扶手,轻滑几步骑上自行车,绕出小径。他有力地踩着自行车,眼睛专注地盯着前方,尽量靠边走。摇摆的自行车车头发出 “吱呀吱呀”的响声,萦绕在爷孙俩身旁。我总是喜欢目送着他离开,看着他高大的身躯摇晃着渐行渐远。风停了,只留下树枝独有的气息。那年我7岁,外祖父71岁。
烈日照映,些许燥热。大姨发来了视频聊天。外祖父身患疾病去了美国调养。在那个小小的手机框中,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外祖
父——满鬓银丝无力地耷拉着,浑浊的双眼空洞而呆滞,深凹的眼眶勾勒出他消瘦的身子,缀满老年斑的双手颤抖着朝手机屏幕摸来,他傻傻地笑了,“孙女,过来玩喽!这里没啥味累。”
“可我要考中学了,时间很紧”我轻声安慰着。
倏地,他竟像一个孩童一样哭出了声,“我想回来,我这边没什么人可以说话,没人像孙女这样陪我,我要回去”,收尽他满眼的落寞和失望,还有那断线珠子一般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也狠狠地打在我的心上。我竟不知,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老人,这位我爱得深沉的老人。手机没电了,外祖父不见了。“哇”的一声,是我号啕大哭的伤心。那年我10岁,外祖父74岁。
斜阳渐沉,夕阳辉辉。外祖父登上回国的飞机。外祖母在意外中住进了相框,外祖父开始变得沉默少言,喜怒无常。时常坐在外祖母的床边哭泣,时常瞪着眼睛和父母发着小脾气。我挽着他干枯的手,抚挲着手背的老年斑,“外公,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那略显疲惫的双眼,扯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记得咧,你是我的,我的那个,那个什么,什么,哎呀,不记得了,算了算了。”他轻阖双眸,垂下眼帘,深深唉了一口气,反过来握住我的手,反复看着。鼻翼微酸,心如刀割。安静了,只有爷孙俩心跳的彼伏。那年我13岁,外祖父77岁。
寥寥星辰,月明风清。我扶着外祖父在外散步。在微凉的轻风中,他勉强地支撑着自己,蹒跚地跟着挪动。那深一步,浅一步的幅度令人看得心中生疼生疼的。在家人的陪伴下,外祖父情绪好了许多,但病情的困扰还是令他记忆越来越模糊,生活也不能处理。我回头望见他摸索着自己的拉链,我赶紧靠近,“怎么了?怎么了?”
“这个,这个,就是要把它,那个……”无法表达的言语,他的脸微微涨红,眼里满是无助和无奈,双手扯着衣角,张望着。
在微弱的灯光下,我半蹲下,“是热吗?要拉开吗?”
“是!是!是!”他点头点的用力,像个得了玩具的孩子,笑得开心,傻得可爱。我拉开拉链,轻轻理了理了他的衣裳,牵着他继续走。忽得,我感受到了脸上的湿润,我不敢回头,我怕我回头,会忍不住大哭。到家了,那个时光流过的小家。那年我16岁,外祖父80岁。
时光,时光,慢些走,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再多牵牵外祖父的手,多看看外祖父的笑容,多陪陪外祖父度过这似有似无的时光。
我还想多流连那漫漫时光中的嫣然笑意,秋月春风,多陪陪外祖父看尽这世间烟火。
时光(祝我最爱的外公81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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