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的那一天,我没有哭,我庆幸着,庆幸你终于可以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
这是你离开的第三十四天,偶遇卖槐花的老大爷,大竹筐,竹筐内铺着一层布,竹筐的把手被磨得圆润光滑闪着仝褐色。“哎,撸点槐花真不容易,撸了一下午撸得手都起泡了,才卖了二十块钱”。我停住脚步,望向那张黑中透红的脸,一双眼睛深陷在眼眶里,浑浊地眼液包覆着昏黄的眼珠,眼眶周围是重重叠叠的皱纹。我蓦然一惊,这双眼睛和你多么的相像。二十年前,你开着拖拉机带我一起去城里卖西瓜,那时的你也是这样的眼神,你带着草帽,一条毛了边的充斥着汗腥味的毛巾耷拉在脖子上,忙时嗓门洪亮生机勃勃,闲时卷起裤脚蹲一处阴凉抽根烟,你的眼神也是和那位老伯一样,似是焦急似是期待……
不问价钱买下了所有的槐花,以为买下与槐花、你和我之间的所有记忆。手中的槐花很香,却没有记忆中那篮槐花香……你撒拉着一双破旧的黄球鞋,干裂的脚后跟就这么刺眼的露着,肩上扛着长长的竹竿,竹竿头上绑着锋利的弯头刀,我提着你亲手编的竹篮跟在后面,一竹竿下去,一场槐花雨,一竹竿下去,我在槐花雨中笑弯了腰,一竹竿下去,我单薄的童年伴着扑簌簌的槐花摇曳生姿……忙不迭的将槐花装进篮子里,我时不时贪婪地嗅上一鼻子,满鼻子满嘴巴满眼睛满耳朵满脸都灌满了槐花的芬芳,你在一旁催促:快捡快捡,还多着来……你的眼睛里落进东西了,你抄起衣角揉眼睛,不一会,眼睛里满是浑浊的泪液。 我要给你吹,你摆着手说不碍事。你依旧扛也常常的竹竿,我提着满满一篮子槐花雀跃地跟在你身后。那样的春天重复了一年又一年,以为只要想野了嘴馋了就可以求着你带我撸槐花。村头的一颗颗老槐树还在,他们枝繁叶茂,满树的槐花还在,你却不在了,你去哪里了呢……
你说槐花蒸着吃好吃,槐花洗净,晾半干,铺在半大竹筐上,撒一把面粉,用筷子搅拌,让每一个槐花都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粉,每次我都嫌你你黝黑的青筋暴起的大手不好看,与槐花的娇嫩白皙极不相称,主动要求替换你拌槐花,槐花欢快地在面粉里打着滚儿,成了一个个白嫩嫩的胖娃娃,你麻利地烧一锅滚水,上屉子,将槐花均匀的铺在屉子上,盖上锅盖。我守在灶台旁,玩着柴火,就盼着槐花快些出锅,你准备麻油,盐,蒜泥……起锅喽,将香气四溢地槐花放到盛着麻油盐蒜泥的大盆里,我迫不及待地抓一把往嘴里送,连吹带嘘,还是烫的嘴咧咧,你一巴掌扣在我额头上“慢点,烫着嘴”。槐花,还是那样的槐花,还是按照你的方法蒸,却没有了趁热吃的冲动,难道是没有你的那记巴掌了?我会自己蒸槐花了,你回来尝尝吧……
你走的那一天,我没有掉一滴眼泪。如今,槐花盛开了,你扛上竹竿,我提上篮子,你再带我野一次,撸一次槐花,可好?我亲爱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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