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复的日子

临近下班时间，来了一位军人，个子高高的，三十来岁，他的父母也来了，都有一些疑似新冠状病毒的症状。军人特别配合我们的工作，他说，自己是从武汉转车回到本市的，回来本来是看看老人家，没想到连累了他们，自己在家隔离了一周，出现了发烧、无力、头痛等症状，怕出意外，就来医院检查。说话间，我看见军人的母亲在偷偷地抹眼泪。那名军人用手轻轻抚了抚母亲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或许离生死更近了吧，最近总有些感性……受疫情影响，过年爸没有回家，哥和姐也都困在自己家里，我因为春节值班也没回成家，不知道独自在家的妈妈一个人怎么过的……

说实在的，自己从未想过灾难离自己这么近！对不幸染病的家庭而言，人生与美满生活戛然而止，疫情灾难面前，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记得南丁格尔说过，护士是没有翅膀的天使，是真、善、美的化身。其实，我想说，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仅仅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在岗人员，一群平平凡凡的实习生，我们大多数都是二十岁左右，都还是个孩子，用老师们的话来讲:“哪有什么英雄，不过是一群孩子换上了新的衣服,学着前辈们努力的样子！”

元宵节的前夕，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学，约着我吃去餐厅吃顿好的，我们实习生已经连续加班一个多月了，身心都差到极点，科室里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彼此都诉说着,如果再不好好吃个饭，放松一下，自己可能会崩溃。可是那天，同学还是爽约了，她临时接到了科里新的任务，我们约好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餐厅的人越来越少，直到餐厅的阿姨开始收拾剩余的饭菜，最后的最后，自己一个人，随便买了些饭，扒了两口，就草草结束，直到今天，我们都没在一起吃过饭。或许是特殊时期吧，那些科室里的工作，我们好像永远都做不完。

有时候想想，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常态吗？明明已经累到抬不起眼睛，可是根本轮不到你吃顿好饭，睡个好觉，新一轮的压力又铺天盖地的撒过来。

不久之前，科室里一个文文静静的实习生，突然在更衣室哭了起来，女孩的更衣柜在最角落的地方，工作就是日常的洗刷、消毒，写材料……她话不多，但真的很能干，每天都加班到很晚。那天，科室的老师照例在下班之前，给她叮嘱第二天的工作内容，好像什么突然刺激到她了，她最后哭着，说出的话是：“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时间能喝完一杯水了……”

那天，我看着她蜷缩在柜子后边大哭，特别心酸，自己也红了眼眶，那种情绪积累到一触即发的压力感，那种想要休息，但不得不继续工作的无力感，我们都曾经有过吧。前段时间,自己也面临工作和考试的双重压力，经常熬夜，睡觉时间少的可怜。随之而来的是头疼，吃不进饭，精神很差，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了新冠病毒，鼓了很大勇气去发热门诊做了检查。等待检查结果的那两天，特别难熬，我就提心吊胆的过着日子，好在除了一点小问题，在提醒我要好好吃饭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状况，但当时的那种，自己一个人颤颤巍巍打开体检报告，然后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自己那么拼命、努力，到底值不值得，这样的自己，又还能坚持多久。身边好多人跟我说要加油，要坚强，熬过去就好了。似乎所有人都在告诉我，累到精疲力尽，才是努力的最好证明。每一次，我快要透支自己的时候，我都用这句话来鞭策自己。直到有一次，我因为超负荷的工作，实在撑不住了，冲到厕所里，给妈妈打了个视频电话，看到妈妈不太清晰的头像，我第一次忍不住地哭了，电话的另一边，妈妈知道我压力大，她什么也没说，直到我平静下来才轻轻地说了句说:“妞，实在不行的话，咱就请假吧，请假好好休息，不差这几天。”说实在的，这段特殊的日子，让我坚持下来的，的确有那些激励人的人生哲理，但如果没有妈妈的熟悉、温暖的声音，不断被透支的身体，可能已经让我崩溃、放弃。

在疫情严峻形势下，我们不得不用最短的时间，做最多的事情。可是，被疯狂努力支配的我们，又失去了什么呢，这一切，谁又在乎呢。那个躲在科室更衣室哭泣的女孩，因为怕其他老师看到，她只能躲到衣柜角落里发泄情绪；那个在地铁站，因为持续加班而崩溃的妈妈，因为怕回家吓到女儿，她只能呆在地铁站的小角落里哭；那个在高强度的工作中，突然猝死的90后医生，永远地失去了鲜活宝贵的生命。真的，灾难来临之际，其实你、我都卑微如蝼蚁。我们错失过的一些东西，今后仍然有机会去争取。但被我们消耗的身体和生命，不会给我们重来的机会。也许实现理想很难，也许太多人劝你再努力一点，再坚持一下，但健康的生活，才是这个世界给你最大的恩赐。人生可以重新开始，但身体不能……

停下纸笔，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透过医院的窗户向外看，朦胧、静谧，美好。希望疫情的拐点快点到来吧，我想，疫情稳定的那天，应该会像此时的夜色那样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