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典型的“恶媳妇”
我和李兴恋爱是在深圳。那时我们都独在异乡,老家又在同一个县,觉得亲切,经常来往,渐渐地便有了爱情,住到了一起。
我们租住的单室套,他总是打扫得整洁温馨,还会定期换上鲜花;我们从不会为谁做饭而烦恼,因为谁先下班就谁做饭,而且我们都愿意为对方做饭。有时在楼下看到小小窗子露出灯光,顿时一阵欢喜,又会有点点遗憾,因为今天不能为对方做饭了,但幸福总是满满地漾着。
可是,我家人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因为我妈悄悄去打听过了,李兴家条件太差,他爸很难相处,他妈又不能干。可我不相信这些,我只相信爱情。我觉得凭着我和李兴的5年恋爱基础,一切都不是问题。
我偷偷地跟李兴领了结婚证,我妈大发雷霆,骂我,也骂李兴。可生米煮成了熟饭,她也没办法,但要求我们从深圳回到家乡的省城发展。
我们依了我妈,回到省城租了房子,打算拿出积蓄买房。刚租下房子,公公就带着婆婆来了,婆婆还好,也帮忙做点事,但真像我妈说的,超级手拙,穿一次的袜子,她能把它搓洗得一尺来长,针织衫直接就洗成了裙子。公公更麻烦,饭菜、茶都要送到手中,洗脸水、洗脚水也到端到身边。我们上班累得要死,他每晚要李兴陪着下棋到深夜。有一天深夜十一点多,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喊李兴该睡觉了。公公不开心,李兴站在我的立场劝了他几句。公公当场就把棋子弹出好远。
第二天,公公气冲冲地带着婆婆回家了。
就在这时,我们看好了新房,打算下手,可首付还差一点。李兴说父母退休工资低,不好要他们的,但他妹家条件还可以,应该能借到。于是就给他妹妹打电话,谁知刚提到买房子的事,小姑子就气愤地斥责起我们来,说我们对爸妈不孝顺,她无论如何不会借钱给我们。原来,公公那天回家后直接就去找了小姑子诉说委屈,把我们好一通责备。小姑子几乎还没与我打过交道,听她爸这么一说,我成了典型的“恶人”。
最后,我不得不从我妈那拿钱买了房。
臭味相投的一家人
从此,我对婆家,就只剩下埋怨和矛盾了。对于他们的行为,不管好坏,不管初心如何,我认为一律是虚假、另有目的。
比如,我的生日,他们来,我觉得就是来问我们要钱的,因为每次来,他们都会列数家中的开支,七大姑八大姨家要出份子钱,公公身体不好要钱吃药,家中的门坏了要重装,等等。我听都懒得听,心中冷笑:还不是打麻将要输钱!
我把我的这些埋怨与厌恶原封不动地在李兴面前倾吐出来,以为会得到他的支持,谁知一开始他还站到我的立场劝说几句,接着就沉默了,后来看我把话说得太绝对、语气太重,竟然还帮他们说话了。我气得似乎空气都要燃烧,想着自己当初如果不是看在与他的感情份上,会这样下嫁?如今生活这么辛苦,还要时不时给他父母钱花。钱哪里来的?有一半是我辛苦挣的!可是,我连尊重和理解都没得到。
逐渐地,与李兴的争吵、冷战成为家常便饭。时间一长,厌恶与不满直接扩散转移到他的身上,在我看来,他与他的家人,就是臭味相投!我觉得自己不是嫁人了,而是掉到了臭水缸里,多待一天都是痛苦折磨。我想离婚,急切地想。可儿子怎么办?他还在上幼儿园,看得出李兴很宝贝儿子。
为了儿子,我决定暂时不离婚,可又实在不愿在家中多待,便又找了份晚上做的兼职。但请的钟点工晚上不愿意在我们家,我只好跟李兴讲要他妈来照顾儿子,之前就多次想要她来帮忙,公公一直置气不答应。李兴同意再去和父母说说,他也很无奈,我鄙夷地看看他,心想你这是活该!
我把公公气死了
好些天都不见婆婆来,我实在气不过,把电话拨给公公,接通后,噼里啪啦就吼起来:“您是不想要这个孙子,是吧?那好!我明天就带他去改名换姓,从此不再进你们李家的门……”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炮竹一般放了好几分钟。然后,我狠狠地掐了电话,觉得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不满终于倾泻而出,深呼了一口气,觉得浑身轻松不少。
可是,不到半个小时,李兴的电话就响了,然后,他“啊”了一声便瘫坐到沙发上。我吓傻了,拿起他的电话,听到那边小姑子歇斯底里的声音:“爸爸心肌梗死,你记住,他是被你老婆活活气死的!”
我跟在李兴后面,抱着儿子,回家奔丧,大脑一片空白。小姑子的话始终像炸雷一样在我耳边回响——是我把公公气死的!
回到家,哭声一片,没人骂我,也没人理我。邻居们对我指指点点,我抱着儿子,躲在角落,不知该怎么办。李兴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
公公走了,仿佛把我与李兴之间的所有感情恩怨都带走了。我们在同一屋檐下,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可我们,无任何交流。只是,锅里始终有三个人的饭菜,钥匙还放在老地方,银行卡上的密码没有改,洗衣机里的衣服会一起洗。
日子仿佛被冰冻住了,不知还有没有穿暖花开的一天。
我妈为我急得脑出血
有一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对他说:“我们离婚吧,我什么也不要,只要儿子。我独自把儿子养大,算是赎罪。”他沉默。第二天上班,出门前,才回答我说:“我想过了,我们不能离婚,至少目前我不愿意离,再等等吧。”等等,要我等到什么时候?我觉得简直绝望。
可是,更绝望的事情来了——我妈因脑出血不省人事送医院抢救了!
我妈一直不看好我的婚姻,出了公公的事后,她更替我担心,特别是这段听说我跟李兴之间冷到冰窖,她操碎了心。我妈一辈子把我当心肝宝贝,我不知道,如果此时没有了妈妈,我要如何活下去。我妈曾多次责备李兴。现在,她这样了,我猜李兴肯定解恨。我想过了,这次无论我妈怎么样,我都要跟李兴离婚。他没爸了,我也可能要没妈了,我们算是扯平了,不要再等了,可以离婚了。
我抹着眼泪跟单位请了假,在微信上给李兴发了简信讲了情况,要他照顾好儿子。没想到李兴的电话立刻就来了:“你现在就回妈那去吗?我送你,我们一起去接儿子!”那一刻,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极少以“妈”这个词来称呼我妈,因为他说妈一直没同意,他有些害怕这样称呼。可是,今天,他说得这样自然。
见到我妈,躺在病床上的妈,他热情地喊“妈!”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喊。可是,我妈没有反应。也许,她永远也听不到这声“妈”了,我忍不住大哭起来。
我们不能再失去妈了
我妈没有职工医疗保险,数额不小的治疗费成为问题。我们拿出所有积蓄往医院送,可是,当银行卡取光,我妈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医生建议我们放弃,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李兴到处去借钱,借回来立刻就往医院送。看着他,我哽咽。他拥过我,说:“我们已经失去一个爸爸,不能再失去一个妈妈了。我们已经失去得太多,比如这么多年的时光,比如与父母之间的天伦之乐,还有,我们的爱情。”
就在这时,小姑子打来电话,质问李兴为何要到处借钱救我妈,难道忘记了爸爸的死吗?李兴显得很冷静,我听到他苦口婆心地说:“妹,你知道吗?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拖着家人往黑暗处走。我是这样,小洁是这样,你也是这样,爸爸和我岳母都是这样。因为家人的一点小过错,我们死抓着不放没完没了。其实,不满就像一个家庭的阴暗面,只要有谁洒点阳光,阴暗就会被驱散。可是,我们谁也不愿做这个光明使者。现在,作为家庭支柱,我想改变,因为我们要对家人负责。”
李兴的这番话,让我彻底释怀了,也醒悟了。我紧紧抓着他的手,就像当年从深圳坐火车回家乡,躺在列车卧铺上,隔着过道,我们整晚牵着手。
40天后,妈妈终于醒过来了,看到李兴的那一刻,她开心地笑,眼角有泪滑下,李兴轻轻给她拭去,柔声喊“妈”。阳光照进病房,满室明亮,温暖。
采访手记:
我采访的当天,小洁妈已痊愈了大半。一家人坐在小区花园晒太阳,说笑,拍照,幸福在空气中流淌。为了多挣钱给岳母治病,李兴从技术部转到了市场部,懂技术的他做起业务来优势明显,事业突然就走上了高速路。我恭喜他,他说:“家和万事兴嘛”。
试想一下,如果李爸爸不为儿媳的一点失礼而到女儿面前去挑是非,如果小姑子能理性地分析父亲与哥嫂的矛盾,如果小洁对婆家多些宽容,如果小洁妈对女婿换一种态度,如果李兴一开始就处理好老婆和父母之间的关系,那么,两位老人的不幸也许就不会发生。其实,最初的导火线,不过是一盘棋下得太晚。正如李兴所说,很多家庭都会有些由琐事蔓延出的阴暗面,滋生细菌,吞噬爱情与亲情,我们只有用阳光的心态去化解,及时将家人从黑暗中牵出来,家,才会温暖明朗。(口述:田小洁;采写:王月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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