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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我奶奶

说说我奶奶

作者: 沉素 | 来源:发表于2017-08-04 09:03 被阅读18次

    《一》

    我奶奶是个有意思的人,她的身体如同她的性格一样——很随和。在那样的年月里,白和胖就如同饱满的麦子般张扬,给人以无由来的喜庆,于是在潜意识种便会无限延伸出亲近、绵柔、易相处等等好感来,令人暂时地忘记了眼前的窘迫和愁苦。

      虽然她的命比秦香莲王宝钏等广大劳动妇女还凄苦。比如,从小没爹没娘,因瘦弱无力,被亲娘舅贩卖了两次,终以五斗米的最高价格换了个童养媳的身份。包括年纪轻轻丈夫就走了,丢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最大的十一,最小的三岁,家里经常揭不开锅也是常有的事等等。然而,终因这可爱的身材,温和无杀伤力的笑容,让人觉得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带有夸张性质的。就如路两旁沟渠边常见的蒲柳,柔软而倔强,风刮日烤也死不了,天生带着一股子贱性与韧劲。

      过去女子常带有某种标签,比如针线活精细,会料理家务做饭,性情且温顺等,相反,容貌总是会被一笔带过。除了婚礼一身红外,其余时间,斜襟蓝靛布衫,里面套一件同款式的白棉布春秋衫,领口露出一抹月牙白,衬的脖子白皙而细长。裤子一律黑染布,阔口,拿黑绑带将裤口扎紧,腰部则另缝一圈白,制成高腰状,这样干活麻利且护腰。小脚尖尖,白棉布袜,外套一双黑绣花鞋。头发蘸清水往后面齐拢,挽就一个一丝不苟的发髻,露出光洁的脑门。常年顶一块方巾,或者棉帽,冬季围厚的,夏天天热则是一方郁白手帕,在转髻后打个结。腋下盘扣上也同样系着一方帕子,不过,是用来饭后擦嘴,抹眼泪甚至擤鼻涕用的。讲究点的,发中再簪枝银簪子,腕间影影绰绰,一副晶亮的银镯,隆重的场合,还会于胸前再别个类似胸针,银,石榴石,翡翠不等,来点缀一下。这样的装扮,庄重且模糊,从背影里瞧,千遍一律,只有高矮胖瘦之分。

      以我奶那身材,自然是无从谈什么风摆柳的妖娆。一如圆圆的土豆带给人的总是敦厚,踏实,妥妥的安全感,这是没有经历过强烈饥饿的人所体会不到的。也许是自然条件成全,她的才能也都集中发挥在了做饭这个行当上。婆婆精细又严厉,但腿脚不便,于是,她从八岁进门就包揽了一家大小人的吃喝。“天才厨娘”是她给自己的封号。用她的口边语解释:谁都没教过我,你瞧,蒸馒头炸油条,面条擀这么细,尝尝这菜的味道。要不他们会邀请我?说的自信且理直气壮。

      这里的“他们”自然指的村里人。谁家婚丧嫁娶逢个红白喜事的,自然少不了她老人家。一则人缘基础好,做事踏实不讨巧。二则,她孤儿寡母过的兮慌,大家于心不忍吧。那时菜无非就是一大锅混菜,有啥放啥,白菜萝卜土豆粉条一通乱炖,经济优裕点的飘几块猪肉,差点的就割一小块豆腐也能对凑,没人嫌弃。面呢,则以三合面为主,白面,玉米面,和高粱面掺合揉好后,用一种木制饸咯机压成圆条状。而她则是在后厨揉面切菜,刷锅洗碗,守着灶火忙个不停。她的孩子们呢,也总会被宽容对待,乘杂乱混个半饱。

      她最“著名”的还是她的针线女红,可以说很“特别”。她总有本事做出一些马不像马,驴不像驴的玩意,用我们老家话说“四不像”。布鞋穿上像拖鞋,裤子如果不在小腿处打绑带的话,咋看都和麻袋没啥区别,连订个小补丁都能打出百衲衣的凄凉效果来。得亏那时候家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吃和吃饱两件事上,关于面子上的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多了几分宽容与谅解。

      尽管生活如此粗糙,她的孩子们还是一天天长大,象一群野草野藤,吸点阳光露水就能苟且地活下去。

    《二》

      也许是物质的极度贫乏,令人的精神和肉体长期处于一种饥饿的恐惧中,人性也得到了空前的考验。那时,夫妻间,兄弟间,婆媳间,邻里间,经常因为丢个窝瓜,少一把小葱,一尺房檐,几瓣蒜,都可能引发一场激烈的战争。拌个嘴还是轻的,全武行也是经常发生的。桃树院的桂红娘,南楼上的花琴姑,房后的秋莲嫂,包括老一辈的九地奶奶,瞎眼婆婆……这些都是出了名的厉害角色。那骂功,可以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中午,一口气不歇,从村东骂到村西,还不带重样的。激烈时连掐带挠,揪衣扯发,就地打滚,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安宁。有几个估计是资深戏迷级别,哭起来花腔花调的,“哎吆喂,我的爹呀……我的娘啊啊啊……我那死鬼呀……”鼻涕一把泪一把,声音高亢,情绪饱满,自带节奏感。一般围看的人越多,越来劲。

      而我奶则属于那种谁和她对骂都特无劲那种,因为她从不还嘴。天生一副鸵鸟体质,能忍则忍。她常说:不吭气能死人不?咱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让她多骂几句过过嘴瘾,不是还要花费力气呢?你瞧,整个一副扶不上墙的烂泥造型!在这一点上就和我姑差之十万八千里。我姑的脾性里天然有一种“侠”的成分,遇强则强,遇恶则更恶,那份泼辣也是少见的,条条据理,自带凛然与刚硬。我奶身上流水的成分则更多,善于低头示弱,善于以沉默铸坚盾,抵挡生活随时射来的冷箭。现在回头去看,她这些做法未尝不是建立在对自己境遇有着高度清醒认识基础上的。惟抹去棱角,做一颗朴实的鹅卵石,才能得以幸免命运更严酷的摔打吧。

      熬着盼着,她的孩子们终于一个个长大。有一天小兽样,咆哮着,终于能为她支起一方晴空了。

      对于教育,在农村普遍有一种很朴素的观念——“认命”。像对待自己的庄稼,春播秋收,老天土地和种子自己说了算。深懂强求也没有用的道理。而我奶则是纯放养式,全凭羊群自觉守规矩。这样的后果就是,羊群要么严重偏离了设定的轨道,迷失了自我,要么高度小心谨慎,做事循规蹈矩。后者则象我的父亲,与他年长弟弟妹妹几岁有关吧。而前者我二叔和我姑则表现的更淋漓。我想象不出现在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都在忙啥。忙着上学?忙着玩?忙着和同学分享自己的新玩具?而我父亲十一岁那年他的父亲刚离世,他此时正跪在他老姑的门前,只求能赐一副薄棺令他爹入土为安。而我二叔十一岁那年正忙着与人打架拼命,一把小刀把一个成人大腿捅了个大窟窿,以致一家人吃了一年野菜,连偶尔吃一回窝窝头都开心的不得了。而我小叔叔最小,十一岁的他正忙着追赶着村里的八音会跑呢,家里的锅碗瓢盆变成他演练的好“乐器”。赶庙会唱大戏,于他就是过大年,摸着黑夜里爬十几里山路都挡不住他看戏的热情,更别提正月十五踩高跷舞龙舞狮这种一年才逢一场的热闹了。当然,这些都建立在他逃课的基础上。我姑呢此时正在别人的磨坊忙着给人推磨,只为给家里换点糠皮吃……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也无非如此吧。谁知,命运忽然在此开了一扇门,另一个人于是出现了。

    《三》

    有时我会有瞬间的恍惚,特别是坐在傍晚的暮光中。我会怀疑那段时空的真实性,如同质疑我的某些记忆。吉光片羽,它总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比如,一想到“那个人”——我的爷爷,我的潜意识首先跳出的是一道狭长的伤疤,犹似一条巨大的蜈蚣正张牙舞爪朝我扑过来,我能看到它庞大的身躯,而之外的一切皆被遮挡,躲猫猫似的藏在厚厚的雾团中。比如,他那古井般幽深的眼神,拨动算盘子灵巧翻飞的长指,以及雕琢木格花纹时紧抿的双唇,专心致志临书笔墨时微微低垂的头部,和开心时从嘴角漾出的涟涟暖意……而这些又被时间禁锢的太久,断断续续的。像一条被截的四分五裂的河水 ,总需要花些气力厘清河道,衔接通顺。

    说到我奶奶,他总是绕不过去,避不开的一部重要章节。所以,必须给予浓墨重彩式的尊重。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进的这个家门,如同我一出生就有人不断提醒我他不是我亲爷爷一样,但,这于我又有何干?我的第一个木偶娃娃,第一辆小鸟拖车都是他亲手做给我的,甚至我的名字也是他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划写下的。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是谁也无法轻易抹杀的。而我亲爷爷除了留下一个很陌生的人名,那也是后来在烈士陵园的墓碑上才第一次离的那么近,那般真切地看到过“他”。再就是每年上坟,总有人指着一个空冢和旁边的另一个土堆说,他俩是兄弟,他俩曾先后娶了我奶奶。一个小叔守嫂的老版故事,总会被家族中人含糊其辞地一笔捎过。而我们这些晚辈,似茶余饭后听别人的故事一般,面露微诧,一瞬后,是了然于胸的表情放松。

    听我奶奶说,在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的第二年,一共有三位工人入赘到了我们村,其中一位就是他。媒人当时介绍他时是这样说的:是个苦命人,长得不丑,就是脖子后有条长疤一直延续到右脸颊,但,不影响其他。不咋爱说话,难得是人家断文识字,还会点木匠活,若入赘来的话,一个月能有二十八块钱呢。关键是这最后一句,诱惑啊,这在当时可是笔不小的收入啊,何况还有一个工人的身份,退休后子弟顺理成章接个班啥的,这些无形的好处自不必多说,大家一听皆心知肚明。于是,一下子吸引了全村孤寡妇女们的注意,而我奶奶起初是不抱啥希望的,她的深知自身的条件,四个娃,三间旧瓦房,何况自己还长这样……但,缘份有时总是出人意料,人家偏偏就看上我奶奶。具体为啥当初动心,我爷爷从没提起过。我猜,还是与她那可爱的身材以及不紧不慢温和的性情有莫大的关连吧。

    记不清哪本书上曾说:一个人如果和苦难处的太久的话,就会忘记了笑,忘记了甜,忘记了幸福的滋味和模样。当某一天,幸福突然来敲门时,人的第一反应不是由衷的开心,而是质疑,质疑这一切的不真实,犹如庄公的蝴蝶与梦境。象我奶奶此时就是这般模样,她每天需要看着我叔我姑阴晴不定的脸色来确定这一切的可信度,否则,她真担心自己是从睡梦中自己个笑醒的。这只能说明她之前半生太过沉重,需要几块怨恨的石头压着,才能令这迟到的幸福不致变得轻浮而飘移。

    而我爷爷也确实出众,除了脸上那道疤痕拜老天妒忌所赐外。其他,不仅能写会算,还会拉胡琴,吹笛,吹唢呐,当然他最大的爱好还是鼓捣他的木匠雕刻和开荒辟地。在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土地,然而,好一点地早被队里收编了,剩余为数不多零散的也被个人据为了自留地,而他只能选那些无人要的荒岭滩头,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然后,挑水上粪,种上些瓜果蔬菜和各式庄稼,额外多补贴些家用。某些时候他有点小情趣,比如采一把山野花、折一小段翠松枝、捡几根雉鸡翎顺手带回来,插入花几上的高脚梅瓶中,一股说不出来的雅致。他还特爱洁净,不同于农村人的随意、邋遢,他刷牙仔细,洗手擦身必用香胰子,连衣服也换洗的勤,有股子清新的太阳味。干脏累活时一身铁路工作服,闲下来则外罩一件对襟敞口青灰布褂,内衬一款云白色短褂,裤子鞋子一律黑色,一尘不染。腰口别一杆精致的黄铜旱烟袋,常年吸旱烟的手微微有些发黄,离近了一股子烟草清香。他确实话很少,一般只捡重点,点到为止。周围不知从何时起聚集起了一群人,经常茶余饭后来串门唠嗑。大到国家走势,小到家长里短,大家都喜欢听听他的意见。而这时也是我奶奶最忙碌最开心的时刻,茶水,葵花籽,早早备下。而我爷爷这时候总是坐在屋中间的老式太师椅上一边悠悠地抽着旱烟喝茶水,一边静静地聆听他们七嘴八舌,偶尔也会低头忙他那些窗花雕刻,随口应承一半句,不致冷场。

    从我记事起,他还常于夏秋时节的暮光中立于池塘边,吹一曲不知名的调子,有些凄伤,只待月上中天了,才默默往回走。这个时候,他的眼神分外幽深,恍若和旁人两个世界。记得小时候我曾小心翼翼摸着那条疤痕问:爷爷,爷爷,谁把你伤的这么重?很疼很疼是么?我爷爷总会短暂地失神片刻,然后,微笑着摇摇头,长叹一声:“记不得了!”这一句话里不知掩藏了多少心酸和疼痛。这么多年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家乡在哪,连我奶奶也只是无意中听他们单位的老领导提起,年轻时在南边施工遇到的他,当时他躺在铁轨附近失血昏厥,后被他们合力救下,病好后,逢单位缺人招工就留了下来,但却从此丢了记忆。他的家乡,他的家人,包括他本身的故事,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也从未提起。一直到死,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

    《四》

    春风得意马蹄轻,堵在我奶奶胸口的那块大石终于挪开了,万物生长,阳光普照,生活是如此的写意和美好。连走路她都恨不得哼上两句《红灯记》:爹爹给我无价宝,照儿光辉永向前……。不过,也有些轻描淡写的小水雾久久不肯散去,比如,我二叔的叛逆顶撞,我小叔老油条式的长期逃课,我姑每天摔摔打打难看的脸色等等,但这些于她,就象雨天路上的小水洼,不值一提,不足畏惧。心境决定创意,这一时期,她引以为傲的厨艺更是迈向了巅峰。原先不敢尝不敢买的小糕点小酥糖,某天她居然大大方方提回家甩在了桌子上,那群土匪孩子一哄而上,很快只剩包装的麻纸了。原先躲着走的公社食品站如今她也敢理直气壮进去,掂起这块,又瞧瞧那块,放胆再割上个三五两以及半斤的,回来拿大酱一腌,红油葱酱一过,炖上白菜粉条几个老土豆,孩子们个个就都能吃上个两三海碗。这样的生活真是如后来那部电影《甜蜜的事业》中所唱的: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并蒂花儿竞相开放,亲爱的人啊,携手并肩前进……这是她以前想都不要想的理想啊!她却没发现,她此时的体型已开始呈发酵馒头状,直线攀升,一副珠圆玉润的特大号珍珠状,已初具规模……

    从这开始,我奶奶开始了一言不合就随我爷爷坐火车出门去散个心的生活,不过归家时她也总不忘捎些当地的土特产回来,大方地分享给大家伙品尝。或许是对上天的恩赐心存感恩,希望和人分享,抑或是内心对未来充满了焦虑,惶恐不安所致。总之,这一时期开始,她的慈悲心大爆发,一下子把对弱小的同情提升到了一个高度。那几年间,河南地界经常闹大水,拖家带口逃荒出来的人不少,还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人员也隔三差五路过,只要我奶奶一经遇到,总是会竭尽全力地施粥舍饭,有时还在门外搭棚供他们歇息,偶尔还会塞点零钱啥的。这样时间一长,难免招来左邻右舍妒忌和反感,说些难听的话,而她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居然我行我素,有了几分气势。在她心目中,只要我爷爷一个人点头叫好,她就觉得这是万分正确,万分值得的。

    记得有一次我曾和我的两个叔叔热烈讨论:人在最饥饿的情况下有没有尊严。我叔叔思索片刻后告诉我:“没有!”后来读到马斯洛的生存法则,也终于理解了他们,那么倔强的人儿之所以肯低下头颅无非了“生”和“存”两个字。当然,还有我爷爷人格的魅力。其实,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人是最没有资格和生活讨价还价的,唯有砸碎骨头顺从和屈服。

    随着我奶奶年龄愈来愈大,她开始分外信鬼神报应,甚至到了病态的依赖地步。原先村中破四旧,砸了很多神像,一度把庙宇改建成了学校。村中的神婆巫汉也很识趣,收敛了很多,连精通周易八卦的“神卦李”都把铜钱罗盘收起,净手不再为人拔卦看日子,选坟地了。这一时期呢,农村处于一种混乱不堪茫然失措的状态,只因原先维持秩序的条条框框全然崩塌,大到婚丧嫁娶选日子合属相看坟地,还有办丧事下葬这些细枝末梢,小到孩子满月抓阄取名姓等事。一夜之间,全被定性为了封建迷信,人人如今谈之变色,噤若寒蝉。此时,谁又敢逆流而上冒天下之大不韪?

    据传,隔壁村某天有家人在下葬的关键时刻,几个孝子居然绕着坟圈乱转,状似疯疯癫癫,连抬棺的几个壮劳力都按不住。还有一天正午,我们村长得忒漂亮的一个小媳妇忽然神神叨叨地坐在原先正庙的青石台阶上,非说自己是庙里的尊神,要当初砸神像的那伙人帮着把头颅找出来,否则就一个个再劫难逃。大家觉得她是胡扯,就一哄而散,没人理会。果然没多久,砸胳膊的那谁胳膊疼的咋也举不高,砸腿的后来听说打石头盖房时被一块大石压断了腿,最可怕的是推倒神像的那位,他后来居然瘫痪了,这倒是我亲眼所见,听说临死那夜一直在喊:饶了我,饶了我。听着都瘆人。倒是还剰俩仨参与的,人家至今安然无恙。真说不清这些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有这些做基础,我奶奶自然确信无疑。平日里连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会绕过乡卫生所,到小脚仙婆那烧柱香瞧瞧。开始还偷偷摸摸怕人看见,后来随着土地下放,一切又半明半掩恢复到了从前,她也不再掖掖藏藏了。咱们回过头来再说说这个小脚仙婆。她人极其瘦小,不足一米五的样子,两个脸蛋红通通的,象现在看到的高原红,她不同于那时大众妇女所穿的蓝布衫,而是一身黑,黑衣黑裤黑鞋,脚可能因个子的原因,也比正常人小很多,不足三寸吧?走路慢且摇摇晃晃好似随时会跌倒的样子。她丈夫死的早,只有一个老儿子陪着她。文革时期,她也曾带高帽被批斗,后来有人说她懂巫术,居然让神仙给那公社领导托过梦,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她周围的信众非常多,不止附近几个村的村民,还有一群从大老远赶来的。经常门前排一长溜等候的,大家早已习以为常。至于准不准,都是个猜心思活,全凭自己感悟。若解个迷惑去个疑心的话,可以做个参考意见吧。至于像我奶奶那般虔诚地上升到治病救人高度,完全是不现实的么。可她不这样想,以致耽搁了病情。胖人最易得的心脏,临死大家都不知道。

    那夜,她走的很突然,也很安然……没三个月,我爷爷也随之而去了……临死他俩希望合葬一起的愿望也被落空了,父辈有父辈的道理,我们晚辈是插不上话的。也许,这才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吧。

    如今两坟隔着一道山梁,几扇梯田,两两相对。

    某天夜里,我忽然梦到了她和他,两人执手泪眼。夜半醒来,一轮月悬在窗,有狗吠,和莫名的花香,我忽然泪流满面哭出了声……

    老家有句老话:十羊九不全。她就是一只可怜的羔羊,沉默隐忍了多半辈子,到临死依旧做不了自己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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