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的眼睛与我的之间,跳跃着篝火不那么明亮的光芒。火焰舞动着变幻着,不知不觉刺痛着双眼。
火光会对你造成伤害的,你知道,我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你在借此伤害我。那一小束篝火是对我们的惩罚。你没有勇气道别,你也不想让我再近一步,于是你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是的,火是我点燃的,我知道我有罪,我的罪是你,我在结束我的罪,我在结束我唯一可能的救赎。
我有罪,不是罪过,不是罪恶,更不是罪孽。我无过,无恶,无孽。你亦如是。但我在你的眼睛,无论是记忆里的还是如今映着火光的逐渐融化的眸子里,都能看到自己的因果。你棕色的湖泊一如当年的清澈美好,甚至更加动人。可茶水虽依旧碧绿清浅,嘴唇翕动,仍有叶末翻起。我不愿去惊扰在水一方的宁静,奈何风自动。
在你融化时,我静静回忆着这一生。
说一生虽有太长之嫌,但有些生命往往到某一个节点便戛然而止,留下不知所措的躯壳和一地鸡毛。大抵我现在看见的你身上的黯淡的斑点便是我的灵魂附着的痕迹,抱歉让你肮脏。不似太宰治“生而为人,我很抱歉”的灰暗,生而为我,我很抱歉。
很小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每个人的生命就像是一棵树,树与树枝丫的纠缠就是人和人命运的交错。我想,在那颗遥远的红色星球上,属于我的那棵树,虽是独立,根系早已无法与你解开,泥土里的,地面下的,多得是不为人知的一切。Memento mori。我们完全对立却又在这样面面对立的多边体里获得了只存在于一分一秒里的永恒,我在泥土里静静等待你的甘霖,我在存活中等待你死亡带来的甜美,然后我也将死于这一切,幸福地,迷幻地。
我已经看不清你的模样,可能是眼睛太干涩了。这也是你的瞬间,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看着你的机会——也许在梦里我见过这个场景,它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我憎恶梦境里的自己,我在梦里的时候游离在我之外,梦里有我惧怕不敢面对的未来也有令我寤寐思服的幻美,我害怕这种力量,这种颠覆清醒世界的力量。世界不过我的想象,白天和夜晚截然不同,交叉点在于最憎恶自己的黎明与黄昏,和把现实打得一片潮湿的雨季。在青绿的霉斑和锈蚀的铁器上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模样,我只应该腐烂在泥土的滴水角落,而不是与你相拥在夕阳下水光潋滟的江边。
罪无可非议,也最无可非议。
把自己划分成两个人无疑是最巧妙的方法,清醒地活着以及痴狂地迷失在万花筒里,在我的梦境里我经历了你的梦境和每个人的梦境。你总是给我以当头棒喝,我却只顾生活在别处,没有了幻想我也就只能靠梦境苟延残喘,梦是没有幻想的人的幻想——总得有什么支撑着,在狭小的内心斗室里我们把遗忘刻在墙上,让我死在自己的梦境里,千万别将我拽离。有些时候只为理智的潦倒而存在,就像月色是为了那一缕暗香。请让我定格在这个时刻——我们隔着火焰,我们的爱是一种祭祀,无数的人在我们中间走过,无数的烟气氤氲将我们洗涤——我们只有在梦里才会与时间擦肩而过,它的影子发出的冷冰冰的回音杀死了绝大多数的冷漠与不以为然,我们沉默在这个时刻,我们将与无数个,无穷多个世纪擦肩而过,我们永远保持着距离,即使被镂刻在大理石上,即使我有限幻想中的爱情也将轰然倒塌。
是如何。
是别处可以逃避与你有关的残忍,是营造出的虚假又真实的包容。生活在别人所创造的世界里,一切都是身不由己,我们是注定要有这样的结局的,毕竟故事在继续,而我们一直被困在镜子里,看见一张张自己的脸,写满的痛苦与绝望震碎了所有的真实,镜子是邪恶的,人类不应该看见自己的脸,只能在水面或是金属表面获得朦胧的知觉,虚假中的真实,如同中药里的蜜糖,自降身份却又恃才傲物。
你已经融进我的身体里了,我感受到你的湿润与苦涩,泡久了的茶,那些茶叶沫竟也迷了人的心智,我想我已经可以就这样去了,哪怕我感受到的,拥有的只是你的尸骸。在废弃的大楼里我们有不得不穿越的门,这就是身陷囹圄的命运,宿命不过是他人一支笔而已,我羡慕那些没有幻想却可以坐在有阳光的地方,享受着世界的真实——也许世界本就是真实的呢,只是我不愿承认而已,性格里的懦弱和骨子里的躲避让我宁可说这个世界的虚假与浮夸,也不愿面对无幻之梦,无欢之乐。
你走了,你就这样走了,他们也很快就要来了吧,那些不允许背叛的人,不允许夹缝与灰色存在的人,他们又是因何而存在的。你走了,我还留着,我还要均匀地把自己抹在大地上,抹在这个并不那么欢迎我的世界上,即使它会抹去我存在过的痕迹。我也想和你一样逃离,或是以另一种方式孤独地被囚禁在这个美丽世界里。美丽的定义是对大多数人美丽,还是定义美丽的小部分人?对于你我而言,最后见到的不过是灰烬和火焰。
鳄鱼,鳄鱼,你为什么要哭呢?鳄鱼,鳄鱼,你为什么希望别人理解你的眼泪?鳄鱼,鳄鱼,你为什么死去?
思想的白昼与黑夜交错之际,灵魂仿佛也翻转起来,由内而外的翻面令人不快,我的灵魂是一间疯人院,我无法飞越,也无法清晰地直视,甚至无法勇敢地踏进深渊。一个人如果敢将他的灵魂拿出来晾晒,清理周遭的一切在上面留下的斑驳杂迹,我们就会看到一口深井,深不见底,黑黝黝又那样沉默地凝视着你,好像土耳其的居民楼间的天井,谁家掉下去的粉色娃娃,依旧美丽的大眼睛呆滞地望着天空,又是谁家的床单,被风吹了去,还有成千上万生活在那里的生命,那里就是整个世界……
在你的眼睛与我的之间,跳跃着篝火不那么明亮的光芒。冰冷攫住了我的呼吸,你融入其中,火焰也变得冰凉。我倒下,我合上眼。
再见,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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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毒气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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