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说: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预先被原谅了,一切皆可笑的被允许了。
父亲最喜欢的动作是在睡觉之前漱漱口,上床之前先那么随意的抽两口烟,再突然的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杯子呼噜噜的作个匪夷所思的动作,然后把地贱的濡湿不堪。
父亲是很瘦的,所以在夏天都不肯穿短袖,与其同工作的人都惊叹他的忍耐力,其实我每次看到他都大汗淋漓,从他黝黑的额头小心翼翼的趟滑下来,把每根挖好似的皱纹充实的满满的。整个后脊骨凹凸不平,在他那纤细的腰身下,有两块炽白的烙印,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它们打哪儿来。
父亲吃饭的时候都嚼的津津有味,干裂发紫的嘴唇就好像鱼儿呼吸的腮一样上下来回,最有趣的是他在吃饭的时候脸颊会发出忒忒的声音,这让人不免有点好趣,但我晓得那是他的额骨与髋骨的相互碰撞的独特韵律,每次一起与父亲吃饭时,我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找痛,所以我到现在都不敢好好的跟父亲面对着吃饭。
父亲没有做工的时候就踢踢踏踏的跑去买报纸看,而且看报纸的方式也极为特殊,先蹲下来,把一沓五彩缤纷的世界撩在一边,随意的挑一张出来,然后平铺开来,用一个好奇的孩子心去分割世界,还有时间。到了精彩部分,会激动的大喊起来,意思叫我或者某个人与他分享,我看过后,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我会掩饰我的无趣,随之是对立的说:真精彩。最后在文化水平较低的父亲面前论述一堆胡诌的趣闻或是歪曲的史实。
父亲最喜欢看的运动是篮球,可他对篮球一窍不通,可能也因为我喜欢篮球,每当电视里或者现实生活中有某个球员进了球,他也会情不自禁的说:真进的好啊。
“那只是一个罚球!”我解释的说到。
父亲便话锋一转的说:“体力真好啊!来回的跑怎么受的了!”我在一旁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父亲低沉着嗓门,沉默许久:“他们做这一行的,吃了饭总要做点什么!”
父亲的烟从来都是扁的,连一根也是那个模样,他要抽的时候就用手摩挲着孩子似的把它们一根一根的抚平,我感觉的他的手虽然粗糙,却像是一具熨斗一样一板一眼的可以把皱巴巴的衣服熨平,在这一点上,我十分佩服他,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从前,父亲已经戒掉了烟,偶尔高兴的时候会抽上一两根。
父亲的交通工具比较原始,脚踏车,其实论经济水平,是可以买一辆小摩托骑得,这样也不会让他每次回家都气吁喘喘的乌黑着脸推着车子入门了,我是建议他的,他却说骑不来,怕出事。随后他就会跟我说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吃大锅饭的时候的事,还有走路去十多里上初中的事,没上完就被批下来了,他天花乱坠的把以前的一切都说的那么动听,浸在那种回忆的父亲像个孩子般手舞足蹈。
父亲走路完全不像一个父亲,而是像个未谙世事的孩子那样的随意,他认为他每走的一步都踏实和必然,所以才那么的孩子气,两手叉在背后,形成一种学者的风范,令人发笑。这个姿势完完全全投射出一种温和派的气质。但他最喜欢和母亲吵架,还说他们的婚姻是吵架的婚姻,每次都是他占上风,其实母亲每次都笑笑了之的让着他,他每次都洋洋得意,吵完了架就哔哔的吹起了口哨。
父亲看天气预报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父亲已过过五十,所以无论看报纸还是电视他都得离其较远地方,桌子在电视的后面,他靠在桌子的一边,把桌子推得老远,然后就倚在边缘,两只手成一个菱形状的搁在桌子上。
父亲说:我随便你,依你的心做。
▲母亲为父亲缝衣领 摄于2016年夏这是他对我所说的话中最频繁也最普遍的,我当然每次都欣然接受,并打心里感谢父亲,这种潜意识的副作用在我的心坎里支撑了我许久,目前而言,我是失败的,我甚至像米兰所说的那根鸿毛,这不是消极的世界观,父亲这种轻松其实用在我的身上是找不到任何出路的,反倒觉得轻松并不意味着辉煌。
父亲并不希望我有什么大的作为,就是希望我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就足够了,这是他那个时代最普遍的意识行为。
父亲个子瘦小,却是座大山。我爱着我的父亲,正如他爱着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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