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一篇介绍一个小学(及初中)同学的文章,说她才气斐然,从小学开始写作,到现在发表和出版了不少作品,而照片里的她温婉可爱、笑容美好。我知道她是会有好前途的,但是寒假同学聚会上却跟我说,她是他们专业里极少数工作没有着落的人。怀才而谦逊,美貌而待人舒适……在我心里她是这样一个人。
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时候语文课刚刚开始学写作文,老师布置的作业是写一篇描写一个人的片段,我写的是她。作文里,我隐去姓氏,留下名字,叫她小X,写她:“性格活泼、学习认真……我要向她学习!”没曾想这篇幼稚而真诚的习作被语文老师当众念了出来,端坐在座位上的我羞红了脸,心里只想——完蛋了完蛋了……
写作文时的我一心要把最真实的想法写出来——小X就是我心底最欣赏的人啊。可这些都是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对她的羡慕,不想承认自己做不到那样完美的样子,不想让别人注意到自己这副糟糕的样子,现在同学们会不会嘲笑我……
那种挫败感令人难过。
从小我的生活里有无数“别人家的孩子”,小X是最常出现的一个,而且她名副其实——性格活泼开朗、自信热情,喜欢和同龄人交朋友,跟大人也能毫无障碍热情地打招呼……一切的形容都是我的反面。
虽然和她做了将近10年同学,高中也是同一个学校,但是从来没有走得很近过,仿佛是因为两种人太不同了,一直给我距离感。而且很长时间以来,这样的人都会给我难以抹去的距离感,除了小孩子。为什么是小孩子,大概是因为在我的意识里,只有孩子对我来说是弱小的,是没有威胁的。本能地去做和孩子有关的事情,也是因为和他们在一起时我的状态,而不是想,我要给他们带来什么。
小学5、6年级跟她的风,班上好多人开始写小说投稿,我也跟,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一百来块稿费,却阴差阳错没有拿到;五年级成绩突然因为新来的数学老师而变好;初中时偷偷喜欢的男孩子,也是大家公认的、小X喜欢的男孩子;高中时得到来自高一年级的匿名的鼓励——如果将来可以看到你的作品,那么我最喜欢的作者就是你了;有时候鬼使神差,在网页上使劲找小X写的小说来看,尽管早已经过了爱看言情小说的年纪(似乎接下来将出新作,还是希望看一看的,因为现在期待她有进步);到现在也会动不动就冒出想写出什么或画出什么的念头……
那句鼓励的话写在纸上,字迹苍劲漂亮,虽然一直不知道是哪个人,但心里开花了很久很久——一定是暗恋我的男孩子吧!这件事让我足足开心到高中毕业,偌大的校园里存在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是谁,但一定存在……对我来说这是最完美的爱情,既安全又满足。
要是有一个人,他全心全意的爱着唯一一朵盛开在星空里的花,那么,晚上当他仰望着繁星密布的天空时,他就会快乐而欣慰。他会对自己说:“我爱的那朵花就在那里,在那颗十分遥远的星球上。”
——《小王子》
而15岁开始的青春期,我的自责和愤怒开始交战——“对不起,我没办法变成你们理想的样子”vs“凭什么我要变成你们要求的样子”。后者的反抗激烈——我不服,我才不会变成“就你这种性格,除了公务员、老师这种安安稳稳的工作外,什么也做不了”的人。
其实我是很自我的人,自我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不喜欢和他人没有界限,所以不侵犯他人;因为不喜欢等人,所以不让别人等;因为需要自由,所以遵守规则;因为希望被他人包容,所以尊重他人的怪异……
虽然很难,但我总会成为,为自己负责的成年人。不是说人在25岁的时候可以自己做自己的父母吗,还有3年。
嗯……最难的,莫过于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默默地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一个因为被别人的情感控制而痛苦的人,学会了用自己的情感控制别人。发现就是好事,就算没有改观,我也能停止传递痛苦。
无论如何,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这个人的一部分,不能分割,没有如果。
我现在很好,现在这个样子很好——
遇到困难,会下意识躲避的我很好;
偶尔可以触底反弹,把问题很好地解决的我很好;
总是害怕别人生我气的我很好;
社交中害怕退缩的我很好;
不喜欢住青旅的我很好;
和有好感的人在一起变成哑巴的我很好;
可以把纠结半天的话说出来的我很好;
和孩子在一起自在放松的我很好;
当动物靠近会躲的我很好;
害怕电蚊拍的我很好;
喝不了甜牛奶的我很好;
一根筋认死理的我很好;
不会砍价的我很好;
没办法像个女孩子精致生活的我很好;
不是吃货,看到某几种爱吃的才会兴奋的我很好;
永远要有私人空间的我很好;
用电脑的时候不愿意有人在背后走动的我很好;
走路大跨步的我很好;
眉毛乱糟糟的我很好;
单眼皮的我很好;
眼睛很小的我很好;
鼻子很塌的我很好;
皮肤黑黑的我很好;
头发不直的我很好;
不会温柔不会撒娇的我很好;
完全不会精打细算的我很好;
懒得要死的我很好;
房间乱糟糟的我很好;
不爱运动不爱吃的我很好;
不会打扮的我很好;
有时候不擦脸的我很好;
忍受能力超强大的我很好;
还有很多很多难以启齿的秘密的我很好……
也许是这样吧,存在某种标准模样令人喜欢,也存在各种刻板印象,比如女性应该如何生活,男性应该如何生活……我糙成个汉子,这个样子如果是个男的完全没问题嘛,可二十大几的女的也这个样子就说不过去了,怎么就说不过去了?
虽然希望被人喜欢,但是做不到就算啦,为了迎合除了别扭,没有好处。如果有一天我也变成招人喜欢的模样,一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自然而然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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