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r.jpg
早上下楼，是我第三次遇见他。对他，我已经有较深的印象了，1米8的大高个，走路很慢，左右脚一前一后在地面摩擦前行，堪比龟速。
他的目光中已经没有初来北京的希望和憧憬，更多的是一名接近残疾的70岁的老人，眼光呆滞，步履蹒跚，头戴17款的SONY耳机，腰上挂着一个老式收音机，时不时会因为接触不良而导致音乐外放，这天他听的是经典歌曲《甜蜜蜜》。
我想起第二次见他，坐在小区广场的长椅上，那天阳光正好，我吃完午饭，打算在广场溜达消化，被远处收音机里面的粤语歌曲吸引，于是走进他，搭起话来。
老张跟我说起他的事情，嘴巴吞吞吐吐的很难完整的说出一句话，而且每说一个字的时候，嘴角都会积攒一些白色唾液，越来越多，好像化掉的冰淇淋马上要流下来，我不能忍受，但是见他兴致勃勃，我不忍打断离开，于是将他的故事记录下来。
他姓张，是河南焦作人，今年54岁，与我的家乡郑州仅有一河之隔，同样是生长在黄河流域的人啊，加之收音机的粤语歌再是熟悉不过了。我们聊起共同的话题，便是我们的家乡，说到家乡的变化时，老张说他已经17年没有回家了，家中如何早已淡忘，并不再关心。
02年是他最后一次回焦作，从北京到焦作的绿皮火车哒哒哒的开了10多个小时。老张带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回河南老家过节。在这个平静的村庄里面度过了02年的除夕。那会一家5口人，父母建在，兄弟姐妹4人都有各自美满的家庭。
老张的女儿叫心仪，02年的时候已经6岁了，到了应该上幼儿园的年纪，老张和老婆便想办法让心仪在北京上幼儿园。过去5年老张和老婆两人一直在西直门外大街做早点生意，起早贪黑的生活持续了5年。她两为了节约成本，没有租店铺，推着一辆三轮车在海淀区各处奔波，最有特色的属胡辣汤一绝了。现如今孩子渐渐长大，也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陪着孩子，便寻求改变。
老张和老婆决定把5年的积蓄在西五环买一套房子，67平米。两室一厅，刚好凑合满足一家三口人的生活，老婆在小区的菜市场租了一个摊位，做起了卖菜的生意。老张在小区开了一家理发店，自己一个人，又洗头又剪发。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各自也有了安顿，老张的媳妇叫如玉，是那年老张在福建出货时遇到的女孩，如玉是福建经销商总代理的女儿，他们在一次晚饭上相遇。
如玉的菜生意做的风风火火，跟老张商量后一口气租了隔壁的两间，扩大店面，生意更加红火，如玉的大方和热情，让小区的居民深是信任，生意便越做越好。
可是好景不长，心仪在一天放学回来的路上被拐走了，这是老张坚持的说法。那天他们像往常一样，老张关上理发店的门，挂上了30分钟回的告示，骑着电瓶车去心仪的学校。老张到学校的时候，学校门口的学生和家长已经很少了。等了很久，也不见心仪的身影，老张很快感到了不安，找学校老师，老师表示心仪按时放学出了学校。
心仪失踪后的两个多月了，老张关闭了理发店，如玉的店也交给了店里的杂工打理，他们一直奔波在派出所和学校之间，走访各处寻找心仪的消息，可是却没有任何收获。
08年是心仪失踪的第4年，老张和如玉都已身心疲惫，老张深知找回心仪绝非容易，并且4年过去，没有任何进展和头绪，便时常陪着如玉，中间也带着如玉去福建老家见家中父母。可是如玉一直坚持心仪失踪是她的责任，若不是他那天喊老张帮忙卸货，迟到了20多分钟，心仪就不会失踪，他们一家人就会一起平安幸福的过日子。愧疚和绝望的情绪充斥着如玉的生活。
8月的一个晚上，如玉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到医院抢救无效，就此离开了人间。如玉可能彻底的解脱了，她再也不用饱受内心痛苦的折磨，再也不用一次次的在睡梦中看见心仪的脸，在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安顿好如玉的后事，老张便继续回到北京，经营着这家理发店一年又一年，这是他们之间共同的回忆，他记得给如玉剪头发，心仪在一旁嬉笑的场景，他记得如玉把他的头发剪成了秃顶...他总觉得有一天心仪会回来，如玉也会回到他的身边。
时间一天天过去，理发店旁边的店面从包子铺变成洗衣店，从川菜馆变成足疗店，从网吧变成酒店，偶尔也会有一两家新的理发店开在小区了，但没多久就都搬走了，只有老张一直坚持，在第12个年头，也就是2014年的冬天，那晚风雨交加，老张打算关门早点休息。在他收拾完地上的头发，将椅子摆好的时候来了一对青年，头发被压的很平，看样子刚刚从隔壁的网吧里面出来。男生吆喝着老张，老张默不作声，他心里最恨这样的少年，不务正业，显得蛋痛。笑着说到，家里有点事今晚要早点回去，少年见外面雨太大，指着玻璃门上的提示“营业时间10:00 - 22:00”，
“这不还没到点吗？给我们剪个头发，快得很”
老张有一些不耐烦“小伙子，早点回家吧，我可不给傻孩子剪头发”
“你说谁是傻孩子？”
其中个高的小伙子，推了推老张的胳膊，嚣张的气焰直冒头顶。老张全当是两个孩子在闹腾，便一手抓一个将他们往门的方向推过去，不料高个子一脚踹上老张的膝盖，混乱之中便动起了手。老张在医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身瘫痪的状态，不能下床走动，兄弟中最小的张武良从安徽赶到北京，在医院照顾老张。
医生告诉武良，老张的身体已经不能在继续自主生活了，在老张的同意下卖掉了小区的理发店。武良为了照顾老张，也搬到了北京，在北京的798艺术园区开了一间自己的工作室，从事服装设计的工作，为了方便，便在附近租了一套房，选择的便是我现在住的小区丽都一号。
一阵风吹过，2月的北京依旧寒冷，我才发觉夕阳已经西下，远处走来的中年男人朝我们笑，上前向我点头，并扶起老张。临走的时候告诉我不要介意，老张总是见人就说起他的事情，我摇头表示没关系，老张走后，在长椅的下方尽是老张留下的口水，这个接走他的中年人应该就是他口中的四弟，张武良吧！
有人问我，老张到底叫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并没有告诉我。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