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口顶处,大门口外,老榆树下,荫凉的地方,一席凉席一架纺棉车,各自人家从家门口悠闲地走出来到此。谈谈笑,听听声。
年龄小的只有听得份,这也是孩子打开人间世界的一个出口,一条通路,一扇窗,还是一个具有休闲纳凉的极佳之地。
二大娘摇着纺车笑着开谈了,边笑边谈,笑得开怀了:你看看,年龄大了一笑就尿一裤子。说着又大笑起来。
我听着笑,看着纺棉车被摇得吱吱扭扭作响。
二大娘家和我家是邻居两家之间只隔一个胡同,她家里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七个孩子。大女儿二女儿各嫁外庄,其中有一个女儿嫁在临庄也不见常来。他的儿子们个个清秀壮实,女儿们也是漂亮出众。大儿子憨厚老实,眼看弟弟们都找上媳妇了,老大儿子就耽搁了。还有一个小女儿春也没嫁人。突然有一天,她家来了一拨人我也跑去看。只见六七人坐在小凳子上围坐在堂屋里,见有人来她们也没说话。闲聊中才知:一个男子从外地领来一个女人,男人对这个领来的女人不怎么愿意。不知谁从中间一牵线就想着和二大娘家的春换亲,意思是这个男人领来的女人就归大哥所有,春姐呢就归这个男子。春姐的身高足有一米七几,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两只蝴蝶的翅膀,脸形上方到下巴处来了个有弧形的小尖,鼻子高挺,嘴唇薄而有形的嵌在小巧的下巴上,就和豫剧电影中《抬花轿》中的女主角周凤莲长得一样。我看了一下这个男子长得白白净净,微方形的大脸,个头也不矮,总之长得也挺好的。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家里穷吧!又听说,春姐不怎么愿意,从外地领来的女人也不怎么情愿,原因是那个女人跟男子来的自然是相中的是这个男子,谁知道来到本地会生发变顾,可这由不得女人们。家长许是操纵这一盘棋的好手,况且他们也是为了孩子们着想。于是各自盖着红头纱进门了。
外地的女人 我们管叫大嫂。长得也白白净净还稀俊呢,大大的脸上瓜子尖,笑起来露出一嘴整齐的白牙,眼睛温柔似水,像一个漂亮又可爱的小桃子,声音也温和脆亮,人也灵动说话也到位。过了不久,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小子,小孩模样也是桃形脸,像她妈。自小我就喜欢小孩儿见了之后是哄上再哄,还接过来抱上一抱,大嫂也乐意让我抱一下,还夸我最是喜欢小孩子。(总觉得那时的人们不像现在的人讲究:外人抱孩子得看看此人身上干净吗?或者怕别人抱得不好。凡正是各种界限限制。)再不久春姐也怀孕了,挺着大肚子来走亲戚。各家过得都安好,二大娘也是笑得合不扰嘴。
二大娘爱烧香,每次烧香的时候都要在香台前磕响头,头碰在硬硬的土地上咚咚作响,额头磕得通红。过年的时候,好多人都聚集在二大娘家说是要担精,我不是太明白也不知是这两个字吗。只记得在灶房内锅上方用长长的高梁杠中间扎两个小人,两边人一手拿好高梁杠手不动,如果你有什么愿望就告诉二大娘,大家都怀着好奇的心理围观,二大娘却深信不疑:准,怎么不准,你看你说的。那试一下,正好臣也围在那里,问问:臣考上大学了不。两人扶好秸秆二大娘嘴里念叨道:-----如果考上了就往一处走。我们都瞪大眼看着,这两个人仿佛成了这世界的焦点,外面的嘈杂谁也听不清了,没有一个说话的,外一层的人都踮着脚伸着头往里看,我站在锅边(因为是近邻,二大娘自然是把我拉到里面去)眼睛不眨的看着两个小人,神奇真会出现,二大娘念叨完,两个小人真真地慢慢地移到了一起,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的张着嘴好奇的不行;有的人呢摇头说不信,其实我也不信回驳道:是他们拿两手往里靠了吗?“没有。”两旁的人也惊诧着说。那我试试。二大娘让我架好竖迷秸秆,两手只是拿着胳膊和手一动也不动,问什么呢?二大娘说:看玲找个好婆婆家不。二大娘又是一阵念叨。我仔细看着小人居然真真又走在了一起。于是,这其间两旁换了不同的人,问了不同的问题。有的小人走在一起,有的就没有动。几十年风雨如画,我和臣辗辗转转都有了固定的好去处。至今为止,我都解释不了这种现象。
后来,大哥和大嫂生气,听说是大嫂和别人相好,我认为是无稽之谈。可为此,大哥喝了农药生生没救过来,留下了一儿一女原本大家都 认为大嫂会离家出走,人家说为了孩子她是不会走的。村里的人开始夸她是个好媳妇。春姐呢,后来听说男方打她。几次春姐哭着回娘家来住。男方经过数落之后又把她叫走,中国的传统是不敢太得罪夫家的,怕把他惹恼了,两口子将来更会生气。二大娘说,神佛她不信了说是磕了不少的响头,愿望都没有成真。不知何时,二大娘信了基督教,迎会就到镇上聚会。来时,口里带来好多词唱得也很顺流,是在笑着唱。神情也松散了许多好像一切烦恼忧愁统统被这些歌词撵跑了。有时,她还在院子里跳着“老踻”赶小鬼小派,跳地和唱歌的声音我家也听得见。
时间从来都不会眷顾任何一个人,随着小儿子的成家立业。老人与小媳妇不和就找了一处人家闲置的院子来住 。那家只有一个女儿嫁出去,家里就没人了,二大娘和二大爷就搬来这里住 ,院子很大也有两棵老榆。院墙前面有一个大大的牛棚,只是很早就不养牛了,空空的堆着两三个麦秸跺。成了孩子们藏猫猫的地,也成小狗小猫们晒太阳的暖炉。我好像去过这个院子也进过这个屋子,都 是土墙屋里暗暗的,二大娘见过我还是那么亲切地叫我的名字。
再后来,听说二大爷小脑微缩,老是找不到回家的路还老愿意往外跑。一次回娘家的路上,大姐遇见二大爷,大姐是好闹着玩的人。二大爷身体硬朗地走在街上。大姐说:“二大爷咱俩比赛跑步吧?”“好啊!”二大爷爽快地答应道。边说着边拉开了架式,胳膊一弯,两腿一前一后箭一般就要窜出去,我忙拉住大姐说:大爷这么大岁数了,你不怕大爷跑坏了身体啊!”大姐弯起的胳膊松下来。笑得咯咯响。二大爷也笑着说:你不一定跑得过我。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哪像80多的老人,简直就是一个小青年啊。说来也怪,他整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老人倒像一个小青年。或许人一旦失去了记忆剩下的是他最快乐、最难忘的时光。生活得要继续儿子们得要养家糊口,谁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着他,就把他锁在家里,让二大娘看着他。二大爷在家又跳又闹非要闹着出来,估计他的记忆回到了童年。小时候两家离那么近,我却很少听到二大爷说过话。老了老了竟又回到了童年: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不久传来二大爷离世的消息,说是在家里跳啊闹啊憋出了病。人老返童,童不再,辛苦半生晚世间,只奈世间不留沧桑人,一撮灰尘入黄土。凭生不知何故来,去时不知为哪般。
胡同口的老榆树的枝,下垂地太厉害碰到了行人,主人家就把下边的枝砍了去。
光阴就像姐姐手中织布机上的梭子牵着五彩线在不停的穿梭中有了锦便没了线。二大娘生病了,说是儿子们在医院查出来时已到了晚期,因年龄大了也就不看了。在家等着。我本想去看看,说是该不着。什么 是该不着这情意哪有该不着的道理,农村的礼节亲疏让这个曾经太听话的我搁置了看人的行动。叶落归根,病要人命,二大娘随二大爷去了。继续或是轮回他们的夫妻。
老榆的树叶在风中沙沙地响着,树下时而又传来阵阵的笑声,笑声中飘荡着二大娘的话:你看你家四妮长得多俊,该让她学戏去。
前半生我管不了自己的人生,后半生只想有价值地活着。
人一生中经历不同,观、听、尝的事物有同者也有不同。
只愿这一生不须此行。
待我老去你还在我的眼中一起忆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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