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五】

作者：you-raise-me-up

        生产队会计部位于村的西南角的一间大瓦房里，与周围破旧低矮的草房相形见拙，或者说鹤立鸡群。也许这是权威的象征和标志吧。穿过村里细长而狭窄的巷子，绕过一户又一户人家，越发感到它的神秘。大门敞着，门槛高而宽，我跨了进去，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
      “马会计，马会计在吗”？仍然没有回应。我转而走到里屋，推开门，只见一个大胖子摊躺在一张老式的太师椅上，头靠在椅背上，昂面朝天，齁声震耳欲聋，以致窗上的玻璃发出吱吱的响声。
     ‘’马会计，马会计”，“马——会计”！我提高了嗓门，拉长了音调。他突然像弹簧似的弹了起来，犹如一堵墙倾倒过来。他眯缝着惺忪的眼睛，把脸凑过来，竭力打量着我：“你是啦果（哪个）”？
     ‘’我是刚来分在林业队的知青，户口在邵家边，邵队长让我来办理登记手续”。我递了支烟过去，他朝香烟的上的图案暼了一眼，表示烟的档次能否认可。然后把烟夹在耳朵上，不急不慢地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积满陈垢的账簿。在抽屉的沿口处堆满了各种牌子的散烟，拼凑起来足有好几包，大前门在这里最多也就算中等的。他点燃了挂在耳朵上的烟，叼在嘴角，一缕青烟贴着他眯缝着的右眼向上腾起，他斜侧脑袋，翻一页，舔一下食指，再翻一页再贴一下，只需几秒钟的过程却被他无限拉长。我看了时间已是十一点半。远处传来三声“哐哐哐”的锣声……我把仅剩下的也是最后一包大前门烟掏了出来，放到他桌上，“马会计，帮个忙快点，我还要赶回林业队”。
      “哦，晓得咯，你以后的公分结算，口粮和年底分红都在我这里”。说着，他咧了下嘴角，眼睛斜着看我了一下，像是在暗示我他的权力有多大。我意识到，不仅是我，所有靠公分吃饭的人都攥在在他手心里，从而他掌握了所有人的命运。
       我终于走出会计部，舒了一口气，一路小跑，返回到学校。其实，当我在马会计那里听到最后声“哐”时，我已知道学校已经放学了。在祠堂大门的青石门槛上坐着一个老头儿，佝偻着身躯，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大号瓷盆，大口大口的咀嚼。他朝我摆了摆手，意思是早已没人啦。这时，一个女孩走到我跟前:“你知青叔叔吧，夏老师让我带你去她家”。看来这女孩在这里等了很久。于是，我紧跟在女孩后头，不知穿过多少小巷子，也不知转了几个弯，终于女孩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指着对面的一间瓦顶土坯房说：“那是夏老师家”。说完，转身点了点头转身就不见了。门半掩着，一阵烟熏味从门里扑鼻而来，夹杂着一股爆炒的香味，骤然勾起我强烈的食欲。“把门打开吧，今天倒烟”。透过弥漫的烟雾，见她披散着发梢，埋头在灶台后烧柴火。屋子里显得十分昏暗，只有两扇如砧板大小的窗户，中间用几根竹条上下插入土墙里，面蒙上一层塑料薄膜。那些家当和我的没太大区别，只是陈旧了许多。屋子的结构是按照当地农舍来建的，进门堂屋，左右各两间厢房。后来她告诉我，原来这个知青点有三个人，一个姓钟的因父亲癌症，长期在城里陪护她父亲，另一个姓李的被调到公社广播站当播音员了，现在只有剩下她一个人住在这里。按政策规定，知青点的房子必须是砖瓦结构，为何这是瓦顶土墙。出于好奇，我问她，她却苦涩的笑了笑说:“原先公社拨款建的应该是会计部那间，我们刚到这里什么也不懂，队里安排的，我们能说什么”！
     “你干吗不去公社告他们”？我愤愤不平的说。
     “算了，我住了快两年下来了，也习惯了”，她显得无奈的样子。
     “我来去帮你反映，可以吗”？
       她急忙回应说：“不必了，你可不要多事”。
       吃饭时，气氛显得有些沉闷，我一直在回想那个肥的滴油的马会计，权力果真那么大吗？居然可以偷梁换柱！
    ‘’你太年轻，在这里，胳膊是拗不过大腿的，慢慢你就知道了‘’。
       她看我喜欢吃那盘大蒜炒咸肉丝，干脆就把它摆在我面前，“多吃点，你把它全吃光”。
       我饿了，跑了一上午，肚子里仅存的油水已快耗尽，顾不得面子了，把饭倒进大蒜炒咸肉丝的碗里，全吃光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