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第一次有你清晰模样的时候，我不足六岁。
时隔十几年之久再次回望你，我仍旧可以记起你的脸。我不得不感慨时间的流逝去又惊讶于记忆的持久。
不记得你什么是时候出现，只记得身边渐渐有你的身影。吃饭坐在我旁边的是你，散步走在我旁边的是你，每天早上第一眼看见的人还是你。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接受，可是我讨厌和你睡觉，每晚缠着爸爸妈妈睡，却还是每天早晨在你枕边哭醒。我不管不顾的大哭大叫，却不曾顾虑过你的感受。
上小学的时候你和我都去了奶奶家，和奶奶住在一起。大人们给你买了很多好吃的，你总是留着，偷偷的，全都塞给了我。那时候，我呵呵笑着，满足的咂着嘴，向伙伴们炫耀吃过的零食，却不曾想过你有没有吃。
我的记忆里关于你仅剩些模糊的片段。全是你带着笑意的脸，眉眼间满是温暖。
后来，你离开了我。在哪都寻不见你的踪迹。
再后来，我在偶然间收拾客厅的时候看到了你的照片，还是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可是那一瞬间我知道，我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是一张遗像。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过世了。在我九岁那年。
记忆里一直盘旋着那天的情景。
那天的天气很好，爸爸妈妈叔叔婶婶都回来了。奶奶家里来了很多人，很热闹。你的房间里有很多人。我挤不进去，也不敢进去。我害怕，害怕你骨瘦如柴的苍白的脸。
小小的我徘徊在门外，听到妈妈的喊声，磨磨蹭蹭的进去。
外面的阳光亮的刺眼，透过窗子打在你古老的红木箱子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尘埃在空气里飞舞，后来学了物理才知道那个称作丁达尔现象。
在那个明亮的晃眼的日子里，你阴沉的房间里点着15瓦的白炽灯。我站在你的床前，低着头，不敢正视你，抿着嘴不说话。
我瞥到你露在被子外面的苍白无力的左手，颤抖着。我听见你细弱的声音，你说小小。我飞快的看了你一眼，然后在转身冲出门口的时候被妈妈抓住，让我坐到你的身边，我紧紧攥着妈妈的衣角，死活不愿意去，只是抬头看着15瓦的白炽灯，刺得眼睛生疼。
记忆里只剩下那飞快的一眼看到的你，听见你喊，小小，小小。
你下葬之前，妈妈拿起剪刀剪了我一件棉背心的衣角，她说，这样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不难过了。
我看着装着你的红木棺材慢慢的被一锹一锹的土掩埋，渐渐的，你住进了那个凸起的小土坡，你的新家周围很荒凉，我再也没有时间经常来看你了。
我很少梦见你，但唯一一次在梦里，你还是笑着的。我很怕你，因为潜意识里，你是个不存在的人了。小时候的想法很单纯，人死了就是不存在了，就变成了鬼，那个我害怕的名词，最后竟然被吓醒，自此再也没有梦见过你。
我曾为你偷偷哭过，初中的一个冬天，哭的很无力。没有原因，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槐树突然想起你，抱着被子哭的很厉害。
后来，真的就很少想起你。妈妈曾经在某次和我聊天的时候提及你，她说我是你一手带大的，在上小学之前，我都是一直和你在一起的，年迈的你护着我宠着我，小时候的我从没被一只蚊子咬过。当时只当是平常的话听听，可是后来每次不经意的想起心里都会有暖暖的甜和涩涩的酸。
我在大人们的言谈中听过关于你的一些事。你是个坚强又有主见的女子，那个年代很少有照片，所以我不知道年轻时候的你是什么模样，但是从你留下的年老的照片里依旧可以找到一些年轻美好的轮廓。奶奶记忆里那个严厉能干的婆婆和爸爸记忆里那个慈祥厉害的奶奶都不是我印象中的你。我只知道你很疼我，就算当时叔叔的孩子是儿子，你那般疼的只有我这个女孩。你拄着拐杖，总是用你颤巍巍的小脚慢慢的挪着步子。你是被裹小脚的女人，小时候觉得你的小脚很奇怪也很难看，后来了解了裹小脚的陋习总是要心疼你。在你过世之后有时候遇到那些老人总是会想起你。你们是如此的相像。
我渐渐长大，生活被很多东西占据，由每年看你一次到几年看你一次。最近一次见你，你住的地方周围长满杂草，周围缀满星星的野花。
如果记忆再次重来，我不是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我想，我一定会搀着你，慢慢的在路上走，就像小时候你带着我那样。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岁月里慢慢清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