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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带了煎饼啊!”这句与陌生人之间交谈,自然而随意,像家里人一样。
听到火车播音“前方到达临沂车站”……缓缓抬起头来,活动活动颈椎,望了望窗外,雪还在下。从站台的大灯下望去,看似已经大了起来。离家返京的火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刚从临沂上来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戴着口罩,吭吃吭吃把自己的行李扔上了行李架,捯饬了半天大衣上的雪,又摘下眼镜好好擦拭了一番,终于在我对面的下铺坐定。没几分钟,他开始拾掇自己随手携带的挎包,费力掏出一大塑料袋吃食,想往餐桌板放置的时候,把我先前放在上面的那一大袋吃的向里推了推。说了文章开头的那段话。
“你也带了煎饼啊!”
恐怕只有对于山东人,并且差不多只对于山东临沂、日照这些地方,煎饼才是日常的干粮。这些地区的老百姓才对煎饼这种干粮这么熟悉并亲切,煎饼几乎是家家户户每餐必备的佳品,顶饱,易存储,和任意一种咸菜炒菜随意搭配,兼容并包!
同学L到外省去上大学,他的舍友们第一次吃到他带去的山东大煎饼,实在是咬不动,笑话他道“你们山东人就天天啃这硬树叶子吗?”
蹭吃了几次硬树叶子卷大葱、硬树叶子卷肉酱、硬树叶子卷老干妈、硬树叶子卷妈妈牌炸鱼……之后,他的室友们终于品出了煎饼的百变美味。毕竟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一边卖力嚼着硬树叶子一边忙不迭地称赞“唔嗯,真香!”
煎饼正是凭借无所不容、无所不包、默默不语的硬核实力,成功让所有瞧不起它的人闭嘴并且拜倒在它的脚下。
“喂,L!这次从家回来的时候多带些硬树叶子呗!再让咱妈多带点炸鱼海货的,上次那辣牛肉酱贼好吃!嘿嘿嘿……”
此刻,流淌的回忆收回到开往首都北京的Z160次列车上。
“你也带了煎饼啊!”陌生大小伙子随意自然地跟我打招呼。
“嗯呀,对啊,不捎能行吗!”透过那半透明的塑料袋,我瞥见了小桌上他的那袋子吃食,厚厚的一叠有些变形的煎饼,辣炒蚕蛹,以及明显是自家吃完老干妈后接着用的瓶子,里面装得满满的一罐自家小炒肉沫酱。虽然显得有些突兀,我想在这里再说一次,山东人尤其是临沂日照这边的人,总能一下子辨识出对方手提袋里的煎饼来。
一般情况下“……能行吗!”是一句极大程度上会激起听话对方反感和愤怒的一个句式。而在此处,并没有。尽管是陌生人,我相信他完全能够听出来我这表面无奈埋怨的话语背后,言外之意完全是在炫耀。任他是谁任他年薪多少、任他在北京几处房产,谁能在离家的火车上带着煎饼,这才是真正富有的体现啊。
煎饼里卷着的是故乡的人情味儿,是爹娘的爱,浓得化不开啊,这种真正的富有,是爱、是暖、是牵挂……然而,我着实羞愧难当,对于这份浓情与深爱,体会感悟到得实在是过于晚了些!
学生时代,我总是嫌弃每次行李太沉,随手吃食太多,基本每次临走都要跟妈“大吵一架”,妈给塞上6颗苹果,我顶多留1个,8根香蕉,我掰下来2根,妈给带一兜子糖炒栗子,我抓三五个,酸奶椰风的一瓶就好了啊……尤其是要给我硬执执地塞上一大厚沓煎饼,并且在这一大厚沓煎饼的最顶端,两到三个是卷有丰盛内容的。
那时的我无知地认为吃煎饼是一种很土很穷的表现,就像讲家乡话一般土里土气的,倒不如人家拿着曲奇、汉堡、蛋挞来的洋气,因此每次离家临行前,我都会万般拒绝煎饼!然而没用,任我怎么拒绝,她总要呵斥我捎上几个,嫌沉?可以把纯煎饼放下,卷好了内容的必须带上,车上吃。
而煎饼里的那些内容……要么高眼儿鱼、带鱼,要么鲅鱼、大虾,一定会择好刺剥好皮,满满当当塞得鼓鼓的,像父母的爱与牵挂,满满溢出,随孩儿直到远方。
诶!现在想来,那时的我是何等地虚荣、肤浅与无知!
今天的行李也挺沉的,吃的有水果、蛋糕、煎饼以及妈妈牌刚出锅的香肉饼什么的一堆。我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大把子香蕉和一斤小福桔,只带一块蛋糕,两根香蕉,四个福桔和卷好的煎饼,一边吼道“要疯了要疯了!我中午11:00吃的那几碗馄饨还没消化呐,16:00又吃了那么大块肉饼,真的别给我带了,很快就到了,车上我肯定不会饿了啊!”
“han(上声,音同「喊」,日照话里拿着,捎着的意思)着han着!!这个你必须及我han着!在路上怎么zhuo也不能缺着肚子!”
无奈之下,只得服从。
这是第一次乘坐Z160返京,18:25发车,提前一个半小时,我催促他们快点出发。想着他们放下我便可以早些回家,避开雪天下班高峰行车。
车内热气暖洋洋,别有一种懒洋洋的不想离去的滋味儿。到车站时,雪已经挺大挺急了。幸好提前出发了!
安检,进站,检票,上车,安顿好,直到临沂站上来一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戴着口罩,吭吃吭吃把自己的行李扔上了行李架,捯饬了半天大衣上的雪,又摘下眼镜好好擦拭了一番,终于在我对面的下铺坐定。没几分钟,他开始拾掇自己随手携带的挎包,费力掏出一大塑料袋吃食,想往餐桌板放置的时候,把我先前放在上面的那一大袋吃的向里推了推,“你也带了煎饼啊!”
看到对面的小伙子笑了,我知道他懂了我的那句“不捎能行吗!”,我也读出了他在离家的前一刻,跟他的家人尤其是母亲经历了怎样的“搏斗”。他的脸上,眉眼都开了,好似在认同“是啊,不捎能行吗!”
列车又开始报站,停了大约8分钟。提醒我又一次望向了窗外,雪还在下。想着家里的雪也该这般大了吧!
还是妈预料的对,我的肚子又饿了。
默默翻开了已经有些变形了的夹着高眼儿鱼的喷香的煎饼。
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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