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个不新鲜的榴莲,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给我们买雪糕。
那是半化了的雪糕,是爷爷在将要散集的时候软磨硬泡从卖雪糕的人手里用一个便宜价格买来的。
说是便宜,只是相对于原价,对爷爷来说,总还是希望能更便宜些。毕竟,在八十年代的农村,雪糕属于稀罕物,奢侈品。那时铅笔8分钱一根,橡皮2分钱一块,但一块雪糕却要花掉整整一角钱。卖雪糕的人把盛放雪糕的箱子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放在二八大杠的后座上,闲时沿街叫卖,集日就找个人流如潮的街角或者路口吆喝着招徕生意。
那时我们真的很小,小到大人们几乎不会想到带着我们去赶集。于是起早还凉爽的时候我们在爷爷家门口的空地上玩耍,目送着爷爷拿着个口袋慢悠悠地往集市走去。不知玩了多久,只觉得太阳开始变得好大好大,世界变得好亮好亮,我们也越来越热,于是纷纷跑到大树下玩耍。又过了不知多久,爷爷的身影出现在了西边的土路上,仍旧是慢悠悠的。慢悠悠地走过来,慢悠悠地把我们招呼到跟前,慢悠悠地宝贝一样从口袋里拿出雪糕递给我们,笑吟吟地看着我们剥开雪糕表面的包装纸。那纸浸在软乎乎的雪糕糊糊里,轻轻一剥就带起汤汤水水哩哩啦啦地四散流淌。这时不等爷爷催促,我们已经本能地一口扑上去使劲儿地吸溜,转着圈舔舐,直到雪糕终于不再流淌,在雪糕棒上出现一块略硬的糕体,形状不规则,一头宽一头窄,一头厚一头薄,我们才终于可以放慢速度,用已然变得凉哇哇的唇齿口舌仔细地去品味雪糕中的香味、甜味,那香味,是红豆的味道,那甜味,比我们吃过的所有的糖都甜。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爷爷牵着我和弟弟的小手跟着他来到了集市上。我们在卖雪糕的自行车前站了很久很久,我和弟弟眼巴巴地瞅着那人的雪糕箱,如今回想起来那时我们眼睛里的渴望能把他一整箱的雪糕融化掉。爷爷一直在低声跟人家商量着,“能不能再便宜点……”“你看都这个点了,(雪糕)都开始化了……”我们安静地站在一边仰着小脑袋,一会儿看爷爷,一会儿看那人,一会儿看来了个人买了根雪糕边吃边走了,努力控制自己不让口水流出来。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我们终于拿到了雪糕,又像上次一样揭开包装纸赶紧吸溜。所不同的是,这次我们每人都吸溜了好几根。
如今想来,以爷爷七十多岁慢悠悠的步速,从集市回到家至少需要四五十分钟。于是聪明的爷爷想了个招,带着年幼的我们赶了“迢迢”的路来到集市,把省出来的时间十分耐心地花在了讨价还价(等待雪糕融化)上,这才有了每人不止一根雪糕的超级待遇,还用了足以令爷爷满意的价格。
这于我们和爷爷而言,都是翻倍的幸福啊!
将这份幸福定格在我脑海中的,是爷爷咧嘴笑的笑脸。缺了几颗的前牙,被牵扯翘起的花白胡子,与眯成了一条缝的笑眼,明明苍老得沟壑纵横,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还有雪糕那酱紫的颜色,与浓浓的红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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