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靡之战

靡靡之战

靡靡之战

作者丨林星

日暮时分，城西郊外，我与他二人遥遥相对，犹如两头暴烈的鹰隼，咄咄逼视着猎物，只等对方沉不住气。高手过招往往以守为攻，谁先出手，谁就失了先机。

城墙之上早已围拢了百余人，皆为好事的民众，阵阵起哄声随风飘来，煽动着这场宿命的交锋。

凉意渐浓，可我的额头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血肉之躯，焉不畏死？但于我等江湖中人而言，声誉远远比命重要。长久以来，在江湖风云榜中，我寒霜公子都在他赤焰狂刀之下，屈居一百零一位，不得上榜。每年一度的武林大会我都需自掏腰包才得以参加，况且坐席离比武擂台又相去甚远，有时连台上的人出拳还是出腿都看不真切。连着几天下来，眼酸目赤。所以我暗下决心，务必要将他从排行榜上除名，取而代之！想到这里，手中的寒霜剑仿佛也燃起了斗志，颤抖着发出共鸣。

此时，对面那人却开口道，“丁兄，请恕李某愚钝。李某向来自问与世无争，与你更是无冤无仇，为何丁兄一再寻衅？莫非李某曾几何时得罪于你？还望丁兄明示。”

我嗤之以鼻，“哼！你莫要在此惺惺作态，你若当真与世无争，又何需在江湖风云榜中徒留虚名？我今日在此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你赤焰狂刀不过是我寒霜公子手下败将，武林高手百强之中应当有我一席之位！”

他闻得此言，居然笑了，“丁兄，你年纪轻轻，怎地如此健忘？上月初一清晨，你邀我至城东明觉寺前一战，不过十个回合，你便昏厥倒地人事不省，还是李某将你抬回府上的。究竟谁是谁手下败将，不言而喻。”

他不提便罢，一提此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屁！上次我只是起得太早，不曾进食，以致于运功时气血亏损才一时昏迷。今日我有备而来，你以为你还讨得了便宜么……”

我还在与他理论，不觉周遭竟嘈杂起来，原本在城墙上观战的民众不知何时来到了附近。

“你们到底打不打啊？我还要回家做饭呢。”

“太阳都下山了。”

“我买你赢的，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你的兵器没有他大，会不会很吃亏啊？”

……

七嘴八舌的，叫人好不烦躁。我正要发火，忽闻彼处传来温柔婉转如莺声般的女子娇语，“相公，你可有把握胜他？”

霎那间，我不由得为之一震，心也“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她来了。

世人哪里能想到，如我这般光明磊落之人，也暗暗地藏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今日之战实则因一女子而起，她便是赤焰狂刀之妻——花月夜。

约莫半个月前，我同友人在杏花楼吃酒。席间有一画匠，名叫崔老实，他得意洋洋地夸耀着自己的画技。

“恕在下直言，说到画人像，这城中怕是无人能够胜过在下的。”

众人自是不信，皆笑他狂妄。

他辩道，“就最近，赤焰狂刀李公子请我去为他夫人画像，画成之后李公子和夫人大为赞许，都说从来没见过画得这么好看的，还额外多付了我些银子呢。正巧今日我将此画装裱妥当，准备送往他家，不妨先给你们看看。”

说着他拿出一卷画轴，在人前徐徐展开。只一眼，我便心荡神驰，顿觉天地失色，日月无光。世间所有美景皆不及她的笑靥动人。我呆呆地望着她，恨不能飞入画中与她耳鬓厮磨。再一瞥，画像的一角写有“花月夜”三个字。连名字都那么美，简直不像是人间女子！

身旁一众人等也都忍不住惊叹。

“真是个栩栩如生的美人！”

“确有几分神似。”

“太美了吧！”

……

崔老实收起画像，却把我的魂魄也一并收走了。自那以后，我便着了魔一般，心里想的，夜里梦的，都是花月夜。眼前总是出现一幅幅画卷，描绘的是与她在花间戏蝶，湖中泛舟，月下交杯……万般情意凝聚在心头，却永无倾诉之日。因为她已为人妇。

为何他能够得到她？凭什么是他，而不是我？他不过排名比我靠前一位，身量比我高上三寸，家里宅子宽敞些罢了，怎么就嫁给他了？

念及此处，我气不过又下了封战书，写的是“七日后酉时，我将于西城门外恭候大驾，惟愿与君一决雌雄。如若不来，必将为天下人所耻笑！丁自强敬上”。写完封在纸袋里，上书“李天柱亲启”，当日便送去了李府。

之后几天，我潜心习武，将满腔愤恨注入剑中，不期竟悟出了冷若冰霜、冰天雪地、冰清玉洁等多种招式，威力不容小觑。我信心倍增，料定他难以抵挡。

今日，他如约而至。而此刻，我的心上人就站在他面前。我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值此生死关头，她自然对夫君万分关切，哪里会对我这个外人有一丝顾念？过了今日，她也许就要守寡了，她会恨我吗？若是之后我向她表明心意，她可会动容……

愁肠百转间，她蓦然回首，剜了我一眼。

我倒吸一口气，愣在那里。她……她怎么和画上长得不一样呢？皮肤黢黑，尖嘴猴腮，眼睛还四面露白。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定了定心神，再次打量那个女人。眉心有痣，梳着堕马髻，服饰有些眼熟，此外再也看不出她与画中人有何相像之处。我放心了，她一定不是花月夜。

就在此时，李天柱却伸手将她拦在身后，冲我嚷道，“你为何一直盯着我夫人瞧？真是无礼！”

真的是她！霎时我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蹿至天灵盖，我朝思暮想的人竟然是这副真容……崔老实的画也太不写实了！

更叫我悲伤的是，李天柱还转过头对她说，“娘子你快走吧，切不可被此人轻薄了。”

我“哐当”一下就把剑扔了，“姓李的你说什么呢！”

他一脸鄙夷，“那样虎视眈眈地望着我夫人，简直丑态毕露。我夫妻二人情比金坚，你别痴心妄想了。”

随后围观的民众也开始指指点点。

“哎呀，打不过人家还动人家老婆的心思，真不知羞。”

“你看他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李大侠应该好好教训他。”

“怎么还不打呀？我腿都站酸了。”

……

我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这叫我从何解释？恰在此时，听闻暮鼓响起，要关城门了。一旁的民众骂骂咧咧地走了，只剩我与他夫妻二人立在原地。

若再不进城，今晚怕是回不了家。我权衡片刻，对李天柱说道，“今日之战无以为继，只能另寻他日。就此别过。”

他二人双双对我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我拾起脚边的寒霜剑，匆匆进城。

真是气煞我也！

_THE END_

作者简介

林星：爱胡思乱想的女人

故事大概：江湖风云榜位列第101位的寒霜公子再次向第100位的赤焰狂刀发起挑战，二人相约城西郊外，惹来一众人等瞩目。究竟二人有何纠葛，胜负又将如何呢？

写作初衷：从来只有顶尖高手的较量才引人注目，却没人关注过末位之争，江湖上的屌丝青年想必也不甘寂寞吧？写了这篇小小说，只为轻松一笑。

注：文章首发于『萌芽论坛』微信公众号

有偿投稿邮箱：writer@mengyalunt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