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

买卖，做的是一种心情吧。

过年已近眼前了，后天就是农历三十。昨晚，大新打开久已弃置的电脑来用，竟卡的让人肺炸。对付着，完成了运行。关机，也撂了一句话，明个去电脑店刷下系统。我没当回事，到是在翌日看了一上午书，瞅瞅窗光，该下楼采办过年的所需。翻出了两个拎兜，揣好新咛叮办货的字条，穿戴齐整，也没照照镜子，箭上弦开拔。侃儿说:“等等，电脑没带。”我拍了一下光秃的脑壳，说:“这记性，一天天的。”他的话提了醒，还让我陡生了个主意:对，逮个劳工。我的得意是隐形的，包括掠过眼角挤出的笑纹。话一出口，就遭到侃儿摇头晃腚的强烈回绝。开始，我的语气取怀柔的策略，温声细语的乞求:“走呗，下去遛跶遛跶，多好！”而侃儿不为所动，铁门栓的架势。“爱谁谁去，反正我不去！”他来我往的闲牙扯皮，让我失了原初的耐性。我说，你懂雷霆之怒不？他讪笑着，更让我定了口吐严词厉声的砣心。“快点，麻溜的，别废话，大过年找不自在咋的。”话落，他已雀斑点点的脸皮抽抽着，筋嗒筋嗒稀显髭须的上嘴片子儿，憋了片刻，见风向有变，只能附就。对吗，识时务为豪雄。当然，这话只是过了我的心，自己消化得了。偶时，会用猫怜耗子的慈悲来慰怀，那是柄了家长的威权，来迫孩子顺从后的自讨。

我俩投足到外边，天不比刚过的三九凉寒。阴着，也是正张。来往的人到多见，大提小提，长箱短盒。时时续续的炮仗声:一个响的麻雷子，两个响的二踢脚叮噹咕咚，噪耳灼心。出小区门洞，临街门店歇业的居多，饭店那下世的光景更是萧然。眼风飘过沈新路，隔道店肆打烊的不在少数。模糊断不准电脑店的队列，索性要过道，多挪动几步路能吃啥亏，弯过去落心。踏近，常顾的“浩然电脑”铁网拉门紧合，生气的残灰都尽了。懊丧正大步流星赶着来点卯，睃了眼斜旁一屋间隔把西山的电脑店，不同流俗地在开门揖客。我把灰心一巴掌扇回老家，扇的满脸肿胀、炮的它两眼乌青嘴边子一溜紫泡不好出来现眼。在入门时，特意仰看了招匾:仁和电脑。好有古道热肠的滋味，心头便有了温度。

拉开对夹的一扇玻璃门，框进眼的人扎着堆儿扯着闲篇。如我所想，家常面目的老头老妇几在同调招呼。“来——来了！”我啊啊着，回应的那刻，已近抵了正首的柜台。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除我，还无别的生意。里面，斜签而坐的是个小伙子。他的手到没闲着，鼓捣着物件，是一部拆了壳露着内脏的手机。见我探过头，便转过脸来对视。就在转头的那刻，他右鬓移上一块缺发，非留短，与我项上物同病的鬼剃头，无疑。略了虚套，我问:“电脑做下系统多钱？”他没有疑钝，只是浓眉皱了一忽，干脆地答:“五十！”我的心微微漾荡，解缆的扁舟去流，随来的还微微咈哧了口气，偷许自己询价的先见。“唉，不是三十吗！”我的口吻并没有夹枪带棒的愠气。他说:“那是平时。”这个答复明快，解肉的刀。“噢，明白了，不好意思，打忧，不急，等过了年再修也行。”说毕，我都怀疑自己何以表现的礼数周至，立雪孔孟。相应的，我已撤步。此时，杵在柜台进口的老妇说:“嗳呀，三十就修了吧。”折转来的并不猝然，只能算做老套，过渡自然就简单了。接下来，让侃儿卸下双肩背，掏出红面白底的三星电脑递了过去。

容了空，见地上散立着青蓝色的塑料凳，爷俩儿也就在老妇老头的让声中落了坐。我扫了屋子里的大况:长条形格局，西墙抵棚的壁橱，对着东面齐腰的展柜。柜上有台锃明瓦亮电脑一体机，两指外，罗叠聚靡着盆碗羹匙饭筷；临门，满溢着一盆滑腻酥软的鱼，有六七尾的样子，是口感鲜美的三道鳞。一个刚过凳高的孩童，挤过老妇老头与年轻母亲交错的缝隙，滑了出来。颊瘦，脸小，身子也单薄。正是淘气闲不下的年龄，贴着削肩细颈的妈妈咿咿呀呀地绕圈。那小妈妈右上唇有颗痣，穿件近及脚踝的纯白色绒服，扑了香粉在脸，更显脸色夺目的白。

心思猛孤丁闪过，修理得用半个钟头。交待侃儿:“你候着，我去买东西，两不误。”侃儿哼哈应着，早已痴傻的大脑里塞满了乐高玩具。

盛芳园，听这名，就让老饕们思飞，高产佳丽的园子偏偏贩售瓜果梨桃，白瞎了。今天，副食超市已成爆款，买和卖的人脚打后脑勺地忙攉。照纸宣科，一项没拉买了八头蒜、两捆香芹、一把葱、一块姜，一瓶老抽，两袋花生与毛克，连带三袋饺子皮。估摸得耗了二十分钟。出门，西望，没叨见侃儿的影子。伫了会儿，见仍是平静无波，只好负着重物去重访旧地。

甫入门，侃儿依旧呆雁状安坐，额外多了个大脸方正的壮汉，看形景，是店里的话事人。算他，应该成一张完整的全家福。见我，嘘寒吱会。我点了头，傍着侃儿落座。用指尖捅了一下他的肋窝儿，说:“啥情况？”侃儿抹答一眼，往吧台上呶嘴。那部电脑接着电源线，明摆着，没弄完。此时的小孩坐在小杌上，安静专注着东面柜上电脑放映的动画片。大熊与机器猫在打嘴仗，并一道吸引了侃儿的目光。

琢磨着，采买是否有遗漏。门声吱呀，一位女客走了进来。没在意，无关于我，但来往的言语听的真亮的。

她打听鼠标，后至的硕男在壁橱格里拿了递予。“多少钱？”低低的蚊音，那女客问。“二十五。”男音到浑厚。“还有无线的。”他续了句。“怎么，还有无线的？”显然，女客在这方面是古化石。女客摆弄着手中的鼠标，说:“这是什么牌的？”硕男说:“这价钱就别说什么牌了，那还有一百多的。”老妇及时接过话茬说“对，这有一百二的。”这个留着短发，戴着文秀眼镜，齐膝浅灰羽绒服的三十岁上下的女客，此时的反应淡漠。她背身而立，迟滞了几秒，说:“二十吧。”我觉得，这应是找个台阶，她对这个鼠标已完全失去了兴趣，与孔方兄扯不上干系。硕男言辞决绝:“不行，一分钱都别讲。”这话，不出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和尚脑袋上的虱子。女客把鼠标徐徐抹在展柜上，一声没吭，款款的，还隐隐有花木兰一去的凛然，走了。她的足音轻的让我怀疑没装耳朵，原来，脚穿着双反毛的棉布鞋，来去轻盈，点点一痕。

后来是来自老妇与硕男的对话，通俗，也称得上经典。

“回来，卖她三十！”女客的无视，硕男已火气中烧。易位没显现在五官，是在五脏。

外套件毛衣的老妇应着:“这大过年的，还能上哪买去？”附和，有回护的意味，还有枝须一脉的根念。

说时，把眼色向我扫过来。

那意思，我懂。是让我做个见证，牺牲节休的服务生意，已是够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