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小文想起了活泼多情的尹欣说过的话,陆萱也许还是东街小屋和颜家老屋那个保持了清纯灵性的女孩,不然她不会没忘记他,还向尹欣谈起他们那段又忧伤又美丽的故事。开朗率真的尹欣曾要他一回小城就去见陆萱,结果被大牛的死母亲的病给耽误了。
埋在心灵最深处的感情,骤然汹涌而出,使小文激动不已。他不能在大街上叫住陆萱,如果她回过身来,他会克制不住奔去拥抱她。多闲言杂语的小城,又会添一则男女绯闻。
他跟在陆萱身后,随她慢慢走向东街。
一条感情之路,他们朝各自选择的方向走了好几年,本想远离对方永不相见,而命运又使他们走回小城走回起点,再面对面重新选择。然而他们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就像此刻的情形一样。
东街尽头那座粉刷了白石灰的小屋,几乎没什么变化,旁边的牛棚好像不见了,四周不再弥散着刺鼻的霉草牛屎的气味。
白色小屋是小文完结纯真初恋的纪念地,如一块白色碑石,竖立在他人生的道路上,永远焕发着情感漾溢着柔丽光芒。陆萱不是尹欣,也不是肖芳,她是使他第一次真切领略女性如水柔情的女人。他们一起眼睁睁看着纯净的欲潮静静淹灭那朵初恋的娇艳花蕾,美丽的忧伤随之沉落心底,谁能忘却呢?
陆萱走到家门口,掏钥匙开了门,回过头来用水润生辉的眸子望着他,先一怔,然后微笑道:“小文,是你呀,我当哪个不怀好意的小坏蛋跟着我呢。”
小文尴尬道:“陆萱,我一直跟在你背后没叫你,还以为你会有某种心灵感应呢。”
陆萱让他进屋,说:“我对啥都有些麻木了,想有心灵感应,也不行啰。小文,我晓得你回了小城,忙着处理家那些烦人的事,不好去打扰你。”
小文说:“也没人家传的那么严重,我倒想有朋友聚一聚呢,老在家里也太闷啦”
陆萱家的布置陈设和几年前相差无几,光线暗暗的,大热天室内还有点阴湿。那张能唤起他记忆和激情的木床,还摆在原来的位置,好像它也在固执地等待他们一齐归来。小文听说过,陆萱的父亲已被平反,回到了州城一个重要的工作岗位。陆建和他同年考上北方一所大学,他学习刻苦,这个漫长暑假大约在留校攻读吧?他是他姐姐和父亲的希望。
偏偏这个夏天,离了婚的陆萱,从西北边地只身回到小城,回到这座简陋的小屋,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两个曾经亲密的异性朋友,分别数年之后在老地方重逢,彼此还是有一点生疏感,眼神也略显不太自然。
“陆萱,”小文关切地问,“你回来是就地找工作,还是复习功课考大学?我想你中学底子很厚,到学校去补习大半年,肯定能考上名牌大学呢。”
陆萱苦笑道:“都做过两个娃儿的母亲啦,这些年焦这愁那,把学那点东西全还给老师了,我简直没信心。小文,回来的路上我反复想过,在州城也和爸爸商量,就在小城找个普通工作吧,我还勉强能干好。一个女人到这地步,实际点才行,别这山望见那山高啦。”
小文听得心凉,他知道,一个经受过生活磨难尤其经历不幸婚姻的女人,要灰心丧气起来拦也拦不住。
他说:“陆萱,工作上的事,我可以找妈妈帮你设法安排。原谅我说得很直,感情上生活上的事呢?你应该也考虑了。”
陆萱说:“谢谢你还那么关心我,小文,我也直说吧。经过生活与感情困苦的女人,大都变得非常实际,我当然也一样。我以为自己还有那么一点儿姿色,能在小城找到需要我而我也需要他的男人,一块儿居家过日子不愁吃穿就行,什么感不感情,我早看清了,也没有了。你莫震惊,现实已教会一个多梦的女人,别再做梦啦。”
小文将信将疑望着她:“你……说的不全是真话,陆萱,我路过州城,还和尹欣谈起过你呢,难道我们……”
“我们也是梦!”陆萱打断他,“小文,女人的真爱也许只有一次,至少我是这样,我把它给了你,决不会忘记。我给尹欣谈我们的故事,是太喜欢她,觉得她该有你这样的男孩做恋人。你们能见面,还谈起了我,说明我当时的直觉是正确的。”
小文承认:“我和尹欣见面,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她确实是一个令我喜欢的女孩。可是,陆萱,就没有考虑我们重新相好的可能吗?这并非什么浪漫,是非常现实的啊!”
陆萱忽地笑了:“小文,现实不可求,浪漫倒还能继续。来吧,在这使我从少女成为妇人的爱情圣地,我们可以鸳梦重温……”
她一边说一边掩上房门,然后走到床边迅速剥下衣裙。他对陆萱突如其来近似荡妇的举动大为惊讶,心底里有些难过。这时,陆萱平静的声音又传过来:“小文,你可以要我,玩我,甚至欺骗我。但不能再跟我说什么爱不爱,或者结婚之类的话。你需要自由,我也需要,否则我们一切都完了。”
“陆萱啊!……”
小文一下伏在她身上,孩子似的呜呜地哭了……
小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那座纪念碑似的白色小屋,走到明亮热辣阳光下来的。他心里像有什么被掏空了丢失了,走起路来两只脚也晃晃悠悠,如有风吹着在飘。
在他努力睁大的眼里,所有熟悉的女人身影都暗淡了,模糊了,只有脸上充满着慈祥微笑的母亲,依然鲜明。
他走向她,步子慢慢平稳坚定。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田雁宁的文学小说《无法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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