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裙子

她穿上妈妈给她新买的裙子，梳上整齐的辫子，带上发卡，她要跟着爸爸去干娘家做客。

她很喜欢去干娘家，跟自己家里完全不一样。那里是全部都一模一样的小洋楼，她干娘家是第二条街的从北面数的第三家，小小的院子里有葡萄藤，还种着说不上来名字的花。进门会看到一个高大的立式钟表，很气派。沙发上铺着毛线勾的垫子，靠背上是蕾丝罩。茶几上摆着她没吃过的各种零食，还有用玻璃的有波纹的透明碗装着的水果。电视机放在木质的柜子上，后面是一面镜子墙。每次去，她假装看电视的时候都会看到自己强装自然的表情。

她爸爸会和干爹喝酒，她不是很明白，像她干爹这样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和爸爸这种大老粗成为朋友。饭桌上，她尽量小口吃饭，不发出声音，希望爸爸不要像在自己家里那样随意。她甚至祈祷，大家不要看到她爸爸发黑的手指甲。

饭后，爸爸和干爹聊天。干娘拉着她的手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拿出两条裙子。一条是灰底圆点的连衣裙，一条是白色绣花的连衣裙。干娘问她两条裙子喜欢哪一条，她和干姐各一条，让她先选。

她一眼就相中了那条白色的，实在是太漂亮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很仙。可是她想干姐肯定也喜欢这一条，她不敢开口。干娘看她不出声，就问都不喜欢吗？她赶紧说，都挺好看的，哪条都行。干娘再问，她就让干娘帮她选。

后来，干娘拿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说灰色的小一些，她穿可能更合身，就帮她拿了那条灰色的包好。

回家后，她拿出裙子给妈妈看，妈妈摸了摸没说话。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光着脚丫和小伙伴们玩的正起劲儿，妈妈叫她回家。然后，从自行车筐里拿出一个袋子让她打开，里面是一条白裙。她突然就想要掉眼泪，妈妈摸着她的头说赶紧去试试。

这条白裙子她非常爱惜，连着穿了两年拿出来还干干净净的。第三年实在短了妈妈才把它送给了表妹，后来她去姥姥家看到胖表妹把裙子挤得不成样子，裙边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菜汤还是什么，和当初完全不一样。

很久之后，她还是记得妈妈给她买的白裙子的样子。她再也没有那么喜欢一件衣服。

还有她其实从来不穿灰色，从记事起就不喜欢，她妈妈从未忘过这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