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办公室，白板上工工整整将团委的各部门两两三三写在一起。
当看到组织部和团校秘书处挨在一起时，心中的预感突然涌上。
果然，它们被完完整整地交给了另一位团委副书记负责。团委书记还在滔滔不绝讲述她的期许与要求，亲切而平静的话语似无风无浪的大海，我的情绪就如洋中脊酝酿已久的海底火山，海水看起来很浅，压力也并没有那么大，我却夸张地爆发，泪水是喷出的熔岩。
这其实是一个不太容易理解的事情，毕竟对于大多数学生工作者来说，所在岗位与部门是冰冷的，偶尔与身体恒温，也仅仅只是表现在嘴角的笑与泪。
初入燕园时模模糊糊选择团委团校秘书处，说来惭愧，只因为团学组织推介会在学长娓娓道来部门介绍时恰好抬起了头，便也记住了这个部门，顺手填写问卷时竟把其作为唯一而进行勾选。举办的讲座沙龙不是那么多，但秘书长学长给予我很多主动权，现在想来在两个学期末秘书长甚至坦然把现场交给我一人去统筹，两年后与室友打趣看似佛系的他怎么就放得下心呢？
健忘的我甚至有些忘记摆脱萌新身份后的自己是怎么执拗地选择继续待在院团委而后辞掉其他学工的，或许当初的考虑太过简单，而在此之后所产生的别样的情绪早已替代掉那些不值一提的理由，初心总是容易被忘记的。
我被骂的很惨，惊讶地发现团委书记开始更多唱起红脸，对于细节要求苛刻。为一份培养章程奔波、修改、被骂、再修改，压抑着的情绪让我在大二的开头的确度过了一段阴郁的日子。那会儿各种事件交杂甚让我误以为开心因子在我体内绝育了，还好工作依然阳光地进行。作为仅有的秘书长，我热情似火。主席台上声色俱佳向台下一众青涩的面孔发起邀请：“风里雨里，团校等你”。面试的日子正逢月圆中秋，给每一位前来面试的小朋友送上自己手工制作的冰皮月饼，感谢他们的选择。当天问的最多的一个试题便是“你为什么要做学工”，现在想来倒觉得稚嫩，刚从高考制度中摆脱的孩子们哪里有那么多除板板正正以外的个人想法呢，只是会意外地听到“学姐，因为我很喜欢你”此类答案，笑意当头，可能那是这份事业带给我的最初的回报。
我把她们当小妹妹一样关怀，附以严肃与亲切。七张白纸一样干干净净的小朋友啊，我就从很小的细节开始教，学期初一个月开了很多次例会，内容大多为十分基础的东西。小到发通知这样的任务也在一开始就让她们去做，新闻摄影反复纠正了五六遍，总算能在一个月后看出些成熟的起色。我们一起完成着这份从学期初便计划好的事业，邀请了研究生支教团的学长讲述边疆支教体验，他面带笑意，回忆着支教过程中的点点滴滴，当说到某次他向学生们传达国家与党的新气象，遇到教室里的喧哗与满脸不在意时严肃整顿了一下午；学生会的部长也被我邀请来开开心心做了团校辅导员；论文与读书报告写作、新闻摄影与写作、视频剪辑、双学位宣讲会……实操技能性质的讲座沙龙我们一个接一个的办，怕学员们有意见说不出口就现场让他们填写意见问卷，课程回顾推送的风格换了又换，团建的方式由聚餐到联合其他部门浅酌作乐，部门内的生日惊喜准备了一个又一个……
去京郊昌平举办实践活动着实是团校的一大创新。一周时间完成一份团委老师点头的策划案，即使从过夜改成了一天往返，即使经费被压了又压，即使第一次发推送时无人问津…我们常常深夜坐在学院大厅里计划着这项让我们成就感爆棚的活动，第二天的火锅该点什么菜类，小汤山的花该开成何种盛景，射击场的枪支触感如何……去年11月是迎着北风的寒冬，清晨风风火火坐上前往昌平的校车，我与被老师们请来的老团学骨干说笑，一路雪景，窗外是逐渐稀疏的人烟。完满的一整天固然还是遇到了许多意外，还好搭档与学长都在场，回到燕园的夜晚，我舒一口气，默念纸上谈兵确不合理，但依然是一场还算圆满的爱国实践。
疫情影响使得本计划好的第20期团校活动被迫夭折，我在电脑上打着字，仿佛在勾画自己的事业蓝图：双线并行，结合大受众的团校课程与小型骨干培养课堂，更明确职责的双秘书长制，还有气势跃然的赴南京爱国主义实践，决定将思想理论型活动细化增多，甚决定扩收部员，建设更广阔的新传团校。一切该想到的，我想到了，不敢想到的，我也想着了。可惜我们还是被分散在了祖国各地合力抵抗疫情。
再次返校已是本科生涯过半，我欣然接受大三老学姐的身份并以更淡然自信的状态生活。此前团委书记与我早已进行的视频谈话让我从容地带着拟任团委副书记的身份在学院团委立足。还未被具体分配主管部门，却是自觉地指导起了我已待了两年的团校秘书处，遇到新生训练营的新传小孩也进行着动员，对自己的朋辈更是充分介绍。两位新任秘书长告诉我招新工作极其顺利，是各部门中选填人数最多的之一，面试时见到的孩子们也都灵动无比，学生工作经验丰富。她们继续向我描述新一期团校设想的蓝图，有未完成的南京行，有初级高级相结合的团校制度……我为她们高兴，也觉得心安理得，仿佛全部的人都知道新传团校秘书处理应与姬向群牢牢挂钩，事态向好，金碧辉煌。
以至于我的眼泪来的是那么意外与突然，那一刻看着自己付出两年心血的事业被割舍，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我体内固有的勇于接受达到平衡。我发给新任秘书长“我要走了”，她们的回应强烈，而团委书记依然平静如水地告知我所负责的三个部门，她期许我会将这三个因子创建成什么样子，我流着泪点头，过滤了无数遍苦痛之后，走出院楼。
两位新任秘书长被压的很死，据我所知，她们的创意被团委书记一概打散，甚告知她们可以零创新，但必然需要根正苗红。思想理论的要求摆在第一位，偏向保守型的团校建设章程应运而生。她们在换届会上向我哭诉，说学工或许与她们原本所想完全不同，说本该有趣无比的事情怎么要变得这样板正与细节化，她们说是我在上一年把她们保护的太好了，言论自由，不羁放纵。
我又觉得淡然了，或许团校的建设本该如此，或许只是上一年的我们，哦不，是我，备受纵容。想起半年前与前任团副交谈，他说当初只在团校秘书处设置一位秘书长正是团委书记考虑到多一人会妨碍我的创新热情，我感慨书记对我的培养。包括这一整年的“胡作非为”，总是想到哪就做到哪，想去外地了就兴高采烈拿着策划书去管团委书记要钱，想突破制度去扩人了就随意地在计划上书写，想办什么讲座与活动了就动员全部门开始办……回首，书记她从未否定过我一个明确的大的方案，修改也只是在目标下边做出方向与细节的调整。固然一年来经受了无数次批评与谈话，每次总是哭丧脸之后继续书写我无边的想法与创意，可能我将秘书处当做事业的发力点，是她早已看清并且心甘情愿纵容的吧。她知道我自信，就常常加以批评来打击我上升着的傲气，她知晓我的独特与个性，就总在每一个需要的时刻提醒我磨圆锐角。可她总归是要为团委整体来考虑的，我源源不断的创意与热情或许不该继续用在那个需要板正的团校秘书处里了，仔细思考，我主管的三个部门，怎么想都很适合自己。
换届会上两位新的秘书长当着全体团委的面为我送上礼物与明信片，其中一位坚定地看着我然后说“姐，您放心吧，我们会把您的理念传承与坚持下去的”，看着这张与一年前相比成熟很多的面孔，那一刻很奇妙，我觉得似乎一切都是错误的，我对于团校的理解与其本应该有的理念或许本就格格不入，由此所带来的整个团队的理解都是有极大误差的。我很想说一句“不用了，不如百废待兴”，没有出口，我只是带着沉甸甸的笑意看着她们，看着一众学生骨干们，轻描淡写出一句“加油啊”。
我的乌托邦结束了，人类文明只是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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