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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事,是永不漫灭的回忆:
月明的园中,
藤萝的叶下,
母亲的膝上。
母亲啊,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它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今天学了冰心的《繁星》,给孩子们布置作业:把刚学的冰心奶奶的诗读给妈妈听,注意观察妈妈的表情动作语言,感受妈妈对自己的点点滴滴的爱,然后写一篇关于母爱的作文。
我也想起了我的妈妈。记忆中我小时候没有像诗里写的那样,月光明亮的夜晚,在园中听儿歌做游戏,趴在母亲的膝上听她讲故事,看满天的繁星。那时候,妈妈很忙,总是一刻不停地干活,做饭,洗涮,纳鞋底,做衣服,下地做农活……忙得不但顾不上跟我说话,而且性格暴躁,见不得我哭。一旦我因为什么事委屈得哭,哭个不停的时候,她就会过来狠命地拧我,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胳膊上的肉狠狠旋一圈,脸上还咬牙切齿,怒目圆睁。这还不算,你心里的委屈和肉体的痛加起来,使你哭得喘不过气来,她却还命令你闭嘴。你胸脯剧烈起伏,哽咽有声,嘴巴怎么也合不上,憋得脸通红,泪珠滚动,涌流成河,她却端过来一碗饭,凶巴巴逼着你吃下去。你吃不下,她马上举起手来又欲拧你。你只好奋力拼命止住哭泣,和着泪水开始吞饭,往往是吃一嘴啜泣一声……
不但妈妈打我,而且姐姐也欺负我。那时她是老大,妈妈忙不过来,许多事都是姐姐做。她把被褥叠得方方正正,床单铺得平平整整,地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抹得明明亮亮。可我总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被子靠歪了,床单坐皱了,痰吐地上了,桌子弄脏了。总是因为这些遭她的白眼和训斥。最要命的是她给我梳头,一只手握住头发,一只手拿着梳子,从上往下用劲儿梳,输到半截儿梳不透,理不通,她也不会存着劲儿,换种方法,只是揪住我的头狠命揪,仿佛我是她的最大麻烦,恨不得揪死我的感觉。现在想起来,我都能感觉到头皮被揪拽的那种生疼。因为疼,我常常不配合,哭哭啼啼,大喊大叫,她因此更加梳不通,也更加恼火,先是学我妈的样子瞪着眼咬着牙低声咒骂,后来见我还歪三扭四,就也在我胳膊上拧,拧得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正在忙活的妈妈听见了,就会大声骂我,好好的,你哭甚呢?我说她打我,妈妈不知道因为没亲眼看见,还是因为姐姐是她家庭的好劳力好帮手,属于有功之臣,不敢惹她,反正不会听我的。这种事情最后都会以我的委屈不了了之。
妈妈和姐姐拿我出气,因为她们都比我大,生活确实也苦,她们累,恨我添麻烦,这我还能理解。我最委屈的是妹妹也欺负我。
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儿的时候,会让我在家看妹妹。我印象中,她总是不明所以地不高兴,哼哼唧唧开始哭,怎么哄都哄不好。我想一会儿就不哭了吧,可她偏不,总是扯着个嗓子,哭一声歇一下,嗯啊嗯啊哭丧般哭一整个上午或者下午。有时候还跑到屋背后,坐在后墙根看着大路,直到远远看见妈妈回来,然后哇地一声放大音量哭喊着跑过去,告状我欺负她。现在想来妈妈那时候可能是为了快点让她不哭,往往会不分青红皂白,抱起她把我骂上一通。她看到我挨骂,马上就会止住哭开心起来。其实哼哼那么长时间,眼泪是早已没有了,只不过就想撒个娇,给我讨个骂而已。
现在想起来,最疼我的是哥哥。他只比我大三岁,但我印象中一直觉得他就是父亲的形象,想象中爸爸就是那个样子。哥哥会把我叫到跟前,一本正经地说,告诉哥,有没有人欺负你,我打他去。我总是默默摇摇头。那时候,我虽然委屈,但不觉得家里的人在欺负我,至于学校,我不招谁惹谁,成绩又好,长得又漂亮可爱,没有人欺负我。虽然有的老师势利眼,偏爱大队干部的孩子,对学生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个时候单纯的我看不透许多复杂的人事,也不会认为是欺负。所以哥哥满腹豪情的“我去打他”一直没有变成现实。
哥哥虽然没有为我打过架,但是依然在其他地方处处宠着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过年走亲戚的时候。那时候交通不发达,家家都走着串亲戚。有远的十里八乡的,往往要拖大带小走上一个上午,到中午走得热气腾腾,一进门就会捧起亲戚准备的红糖水,那个甜呀,好像现在的任何东西都比不上。哥哥在路上总是会隔一会儿就背我一截儿,那种被专宠的滋味儿,比那时的红糖水还甜。
倒是哥哥和姐姐经常发生战争。姐姐以姊妹几个的老大自居,而且在家里功勋卓著,总想以家长的姿态管这个管那个。哥哥是姊妹几个中唯一的男孩,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们几个也习惯让着她。所以她才不怕我姐呢!
记忆中有一次晚上睡觉,那个一千块钱修建的五间平房,分成两部分,东面两间妹妹和妈妈继父住,西面三间我和哥哥姐姐一起。这三间也分成东西两面,中间是明黄色新做的写字台,写字台后面是长长的几案。东面分南北两部分,南面一方土炕,姐姐睡在炕后,对面一支单人床,我睡在上面。西边也分南北两部分,北面竖着一个大立柜,对面是哥哥的床。房顶上正中高悬着一支五十瓦大灯泡,灯线开关在姐姐这边。上初中的姐姐躺着要看书,哥哥不爱学习,急着睡觉。哥哥说关灯,姐姐说不行。他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就都上了火。到后来姐姐执意不关,哥哥二话不说,拿起笤帚疙瘩嗖地一下扔了出去,只听呼啦啦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世界一下子漆黑一片。
姐姐终究还是吵输了。
后来长大了,结了婚,有了孩子,为人妻,为人母,渐渐理解了妈妈的不易,对小时候的事也不再耿耿于怀。
在外上学时,每礼拜一个人回家,妈妈总是给我做好吃的,帮我洗衣服,整理东西。我总是只管睡好吃好,走时带一大摞厚厚的香甜的烧饼,到学校和同学朋友分着吃。现在同学聚会还仍然会有人说,你妈妈的烧饼太好吃了。
有了男朋友带回家,妈妈不言不语,不会像其他家长一样给出意见,只管默默做饭,由着我喜好。后来看我喜欢上一个人,那人犹犹豫豫,不进不退。妈妈怕我伤心,就给我张罗对象,转移注意力,这才有了我现在的爱人。
结婚后,起初两个人回家。朴素憨实的妈妈从伺候我一个人变成伺候我们两个。后来有了孩子,变成了三个。她总是不辞劳苦地给我们做可口的饭菜,她记得每一个人的口味和喜好,有时一顿饭做好几样,每个人都吃得满意。孩子小的时候,晚上我抱着孩子先睡,她把孩子脱下的衣服和我的一起放洗衣机里洗了,拿出来搭暖气片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再从暖气片上取下烘得干爽热乎的衣服放我床头,我和孩子从暖烘烘的被子拱出来,在屋子里冰冷的空气里,紧跟着套上这暖烘烘的衣服,身上像包着一团火,仿佛一下子从冬天过渡到了夏天。
再后来,妈妈渐渐老了。哥哥走了;姐姐一大家子,总是很忙,身体也不太好;妹妹工作忙;我在姊妹几个中变成了最关心妈妈的那个。我会经常给妈妈买衣服鞋子,里里外外,而且总是挑贵的买。这并不是因为我有钱,恰恰相反,我也很拮据,但我在妈妈身上从来都舍得。我知道,妈妈年轻时候会做衣服,她在穿戴方面特别讲究,我不想她受委屈。相对我自己来说,我就将就着穿,总觉得我还年轻,有的是穿好衣服的时候。
我不但在穿的方面心疼妈妈,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身体上关心妈妈。她牙疼,我会第一时间带她去看牙医。医生征求意见用什么材料的假牙时,我从来都选择最贵的,因为我深信,贵的肯定比便宜的舒服。她脚上长灰指甲,我买最好的副作用最小的药给她吃,加上外敷,按时帮她剪趾甲。不要小看这个活,我近视,看近处戴眼镜不舒服,就摘了眼镜,弯腰弓背,凑近了剪。她的大拇指经常有趾甲往肉里长,得很细致小心地修剪。修多了疼,修少了不容易敷药,要恰到好处。每次剪趾甲都差不多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姊妹几个,独我多年包揽了妈妈的洗澡剪趾甲。身体上头疼脑热也是我招呼着大家去医院给妈妈检查。妈妈常常跟她的老伙伴们说,这闺女最憨厚。
现在,妈妈真老了,病了,脑梗,脑溢血,虽然治疗后恢复得还可以,但需要一直照料,出门扶着遛弯走路,耐着性子慢慢逗她说话。她没事会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目光会紧紧追随着来来去去忙碌的我。有时我躲进卧室看书,她会喊我过来,拍着她旁边的沙发,说坐这儿看。我看着她孩子气的依恋我,也只好坐在她身边,尽管电视会影响我的思路。
晚上我和妈妈一张床睡觉。窗帘隔开阳台上的一张桌子。我照顾妈妈躺下,然后钻过窗帘,坐到桌子旁,拧亮小台灯看书写字。妈妈会轻轻喊我名字,我把头拱出来,笑着问她怎么了。她开心得像捉迷藏时找到了藏着的那个一样,说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去那后面了。我说你睡,我就在你身边,有事儿喊我。她孩子般地答应着“嗯”,脸上洋溢着花儿一样的笑。
我的妈妈,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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