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注意:前面的小朋友是名字,后面的小朋友才是称呼。
我一上车,他就回头跟我打招呼问好。这位小朋友正被他不靠谱的爹塞在副驾驶座上,我说:“你可以坐到后面跟我聊聊吗?”
“好的!”他干脆地答应了,小小的身子麻利地穿过两座之间的空隙,坐到了我身边,手里还抓着个有粉红外壳加亮片的手机。
“聊什么呢?”没有大眼睛,也流光闪烁。
“要不我们先认识一下,我该叫你什么呢?”
“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还要先起名?
“我妈妈都会给我起很多名字的!”
“那么你先跟我聊聊你的事情,让我想想取什么名字合适好吗?”好吧,我认真接受这个艰巨的任务。
“你想聊我什么事情?”
“比如幼儿园……你上幼儿园了吗?”
“上了。幼儿园就是吃饭、上课、睡觉啊。我上了很多年幼儿园了。”
“很多年?你多大了?”
“嗯,很多很多年了。啊啊啊——我午睡了。”
“午睡?现在才上午哎!”
“他说他五岁。”他爹笑着插话。
“哦,五岁就上了很多很多年幼儿园了?是两年还是三年?”
“就是很多很多年,不是两年三年!”他很强调资历。
“好吧。那么幼儿园的老师和小朋友都是怎么叫你的呢?比如喊你吃饭的时候啊喊你一起玩的时候啊……”请原谅我耍了点小诡计,想套出这位小朋友的名字,以逃避起名的麻烦。
“幼儿园不能大声说话,不礼貌!”
“那别人找你有事怎么叫呢,或者怎么打招呼呢?”不甘心啊。
“有事情就走到别人面前说声——你好,然后可以碰碰胳膊什么的。”
看这位小朋友满口真诚一脸无害,完全不是逗我玩的样子,我还是好好想个名字吧。
正值这“山穷水尽疑无路”之际,突然柳暗又花明。
“我给你起个名吧!”小朋友说得云淡风轻。
“给我起名儿?好!你给我起什么名儿?”
“我给你起名叫——阿姨。”
“阿姨?”
“嗯。”
“确定?”
“确定。”
“那好,我就给你起名叫——小朋友!好不好?“
“好!”
于是我们重新认识了一下:
“小朋友小朋友,你好!”
“阿姨阿姨,你好!”
握手。
(二)
小朋友穿着粉蓝毛绒卡通室内鞋,左脚穿右鞋,右脚穿左鞋,说是出门来不及换。手里拿着贴亮片粉红外壳的手机,不知疲倦地切切切水果,用的是彩虹刀和冰刀,这个我信,但是他说他有青龙偃月刀,我表示怀疑。
手机是姐姐的。
姐姐多大了?
姐姐是大人了。妈妈说十六岁就是大人了。
鞋子呢?鞋子是不是姐姐的?
鞋子是我自己的。姐姐的鞋子很大很大。
我想肯定是姐姐的,姐姐小时候穿过的。
不是姐姐的,是我自己的。
小朋友淡定地陈述,说完没一会儿,就跑到他爹身后,抱着大腿,悄悄地问:“爸爸爸爸,我穿的鞋子是不是我自己的啊?”
这个问题,估计他爹也不能确定,只说着是他的。
鞋子有点点大,雨有点点小,地有点点的湿。在沿阶上跑着跑着,就滑了一跤,滑了一跤后,又骨碌滚下两级,跌在人行道上。我们坐在屋里,隔着窗玻璃看到小朋友愣了一两秒,随即爬起,谁也不看,谁的安慰也不听,独自走到门角,贴在玻璃上,沉默,疗伤……三分钟后,眼泪还来不及到眼眶打个转,又咧着嘴跟兰兰小姐姐玩儿去了。
这鞋子到底是谁的呢?大概只有妈妈知道。
裤子掉啊掉,雪莉阿姨看不过去,给小朋友提裤子。兰兰小姐姐在一旁叫:“啊?耍流氓,不能摸!”
“没关系,阿姨不是流氓!”当事者小朋友不起诉。
“老师说过男的不能碰女的女的不能碰男的,不然就是流氓!”
“啊啊——可阿姨不是流氓!是不是啊爸爸?”小朋友求救。爸爸只顾着手机,没听见。
大概老师们的流氓概念都还停留在异性阶段,也没说过同性之间一样有危险。
(三)
小朋友跟他爸要烟递给伯伯,又亲自点燃打火机,神情庄重严肃。
小朋友跟我分享了他的点心——一包花生豆,随我先挑喜欢的口味。我给他买装袋子里的番茄味的有魔法的薯片——摇着摇着会变辣。
小朋友提着裤子,啪挞啪挞往公园里的自动贩卖机跑了不下二十次,气喘吁吁以致口不成声:“啊——啊——啊,偶、偶才不心疼钱呢!”投币口也真是巧,正在他把脚踮到最高手伸到最长的位置。
“爸爸,给偶钱!”“伯伯,硬币!”……
他用硬币、纸币、面额从一元到一百元,还有微信、支付宝扫码反复调戏那个自动贩卖机,给他在家里的妈妈姐姐都买了饮料,甚至想给在座的各位也各来一瓶,被我们努力婉拒了。放了一听可乐在流动小书屋里,也不合适,最后路上碰到另一个小男孩,正口渴,赶紧热情相送其中一瓶。
会游泳的大鸟不管黑的白的都不再躲进小木桥底下,拍婚纱照的新娘把长长的裙摆团在手里,游来游去的大鱼小鱼只能看看不能买回家,水中亭阁周围人工喷雾飘飘渺渺营造出仙气,去走走吗?小朋友嫌弃地摇摇头:“壅猛(终于还是方言描述准确带劲儿)!”顿时,仙气化作一蓬烟尘。
几天后。
小朋友的爹提起:“他回来后多次说抽空要跟你们一起再玩。”
好吧,我们等他抽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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