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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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是从来不缺新鲜血液的，从当年青苹果乐园游玩的little tiger boys，到现在左手右手慢动作的向上男孩。无数少男少女在我们穿校服梳马尾舔着绿舌头打电脑游戏的时候，已经初尝了人世间的许多滋味，其中包括光鲜亮丽受粉丝爱戴的虚荣感，不用好好学习便可坐拥大笔财富的不真实感，以及成人职场摸爬滚打的心酸感。
彭阳阳就是其中的一员。
刚进大学的年纪，就一眼被星探选中，不是因为长得多好看，只是笑起来能露出包括小虎牙在内的17颗牙齿，跟某实力派影帝意外撞脸。第一部戏进了个看起来就很穷酸的剧组，拍古装连个裤子都没有，光着腿穿凉鞋演太监。大夏天，他一边蹭着剧组唯一一台鼓风机，一边寻思那在大街上游荡的穿灰色风衣的所谓“星探”果然不靠谱。
后来的经纪公司，硬要忤逆天意，把他打造成靠脸吃饭的小鲜肉。结果是，在鲜肉云集的国产剧市场里面，他长相不出挑，身高不出挑，资源不出挑，长时间处于无人问津的尴尬阶段。他很委屈地想，自己一开始就想好好做个演技派的，怎么就稀里糊涂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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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多数未成年艺人来说，张雪是个幸运儿。沾了明星妈妈的光和自己那张清纯可人的小脸，小小年纪便有幸和许多明星大牌合作，连高考都能挂在微博热搜上一连就是好几天。
正所谓：人红是非多。名声来临时，质疑声也接踵而至。质疑她面瘫脸盲人眼的，质疑她演技差只靠妈的。粉丝圈最不缺的就是伶牙俐齿的键盘侠，能把你捧到天上，同样能把你锤进土里。张雪从小就习惯流言蜚语的攻击，早已养成了一笑而过的乖巧性格，然而她骨子里却还保存着青春期叛逆。她悄悄留下那些邀请自己演恶毒女二的剧本邀请，每天锁在屋里对着镜子排练，从神情到语调，都说演反派是最磨炼演员演技的，她希望有一天大家嘴里提到她是演员张雪，而不是某女演员女儿，或者新生代小花旦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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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同灵魂的人相遇总会碰出奇妙的火花，就像是深夜相碰的杯盏，瓷器相撞细碎的声音。
彭阳阳和张雪的相遇自然而俗套，没有小说里面的雨夜，没有奇奇怪怪的车祸碰瓷，没有莫名其妙的兄妹梗。他们共同参加了一档综艺，巧合的是，这是档围绕演员演技的综艺。
迎合了大众日益提高的审美品位及更加理智的观影需求，演技派变得更加炙手可热，于是这两个原本出名和不出名的小卒，开始变得炙手可热。捆绑宣传，拍戏，参加综艺，他们俩的cp感自然而然，源自于他们俩极为相似的小虎牙，呆毛和花朵一般的青春年纪。
有的时候，彭阳阳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也会失神，她白白净净，比他在学校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都要好看。进入演艺圈也有了几个年头。酸甜苦辣他都尝到过，唯独恋爱的滋味还没有。遗憾的是，除了张雪，他没有一个角色需要对手戏的存在。换句话说，张雪是他不长不短演艺生涯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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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阳阳是个慢热又容易害羞的人，参加综艺时专注比赛，顾不上其他，但是真正到了进组拍戏，而他又处在那么重要的一个位置上，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台词结结巴巴，表情也控制不住，面对着那个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的小姑娘，他的脸红得像早春的樱桃花，跟剧本里面那个情窦初开的十八岁少年，恰到好处地应和在一起。导演编剧都很是满意，宽容地原谅了他一次又一次失误。
在一场深夜谈心的戏第18次NG之后，导演终于发了火，他当着全剧组大声斥责彭阳阳，说他新人没经验还不认真，心态一直调整不好只会拖剧组的后腿。这期间，彭阳阳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剧组里面的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张雪走上前：
“您这样一直说他会浪费更多的时间，给他一晚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的戏才能事半功倍。”
导演年过半百，第一次被年轻演员给呛到，心气不顺，马上把矛头对准了张雪。
“你说事半功倍就能事半功倍，你哪里来的信心？”
“我替他担保，我拍了这么多部戏，看人不会错！”
女孩瘦弱又矮小，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中年男人，眼神却格外坚定。导演似乎感觉到了她语气里面的不容置疑，怒气退却了许多，
“一个晚上？能行吗？”
“没问题的。”张雪笑了，她的声音柔软，像金色的油菜花海和透明的蝉翼，跟着四月的风一起到来，一下子扶住了彭阳阳已然倾斜的世界。
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其实可以有多坚强，他从未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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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阳阳坐在剧组酒店的天台上。
游泳池上漂浮着一层尘埃，奇异地反射着城市中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光。高处的风不间断地拍打着他的面颊，仿佛在提醒他生活有时就是这么艰难。你想要一把伞避雨，就要接受逆风而行的阻力；你享受聚光灯下的万人瞩目，就要忍受后台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苦练习；你想要喝黑巧克力，就要品味它的苦涩，有的时候甚至会，苦得掉出眼泪。
他告诉自己落在手背上的冰冷液体来自于夜晚的水汽，但是这不能阻止他眼眶瞬间红肿，他再也噙不住决堤的泪水，低不可闻地啜泣起来。
女孩就是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身后，她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递给他一罐冰可乐，冷静得连头都没有侧一下。
彭阳阳久久都没有抬头，大概是羞于用这副模样面对女孩，女孩抬起来的手却一直没放下，她淡淡地说：“用这个敷下眼睛，否则明天起来眼睛会肿起来。”
彭阳阳伸出一只手接过可乐，头却还埋在膝盖之间，像个受了伤的鸵鸟。张雪熟练地打开可乐罐，自顾自地说：
“我三岁开始拍戏，演了无数多个电视剧电影，见过许许多多的大牌明星，他们的确台词功底深厚，镜头前的能力也很强，我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碰见耐心点的人还会等我一条一条地过，但是大多数导演会发飙，但最后看在我妈的面子，只好等我背下所有台词。后来有一天，我听见剧组的人说我妈的闲话，说我是个走后门进来的。我那时候才六岁，已经能听懂话的年纪，从此之后我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导演生气，绝不再给我妈添麻烦。”
她一口喝光可乐，把空的易拉罐放在脚边，重新抱紧双腿；
“我也见过很多跟我拍戏的时候并不知名，也经常NG的新人演员，但他们其中一部分人，在短短两三年之内就大红大紫起来，很多人说因为机遇，因为脸蛋，但是我知道，在这个圈子，脸蛋已经不是你占优势的资本，机遇也是可遇不可求。他们成功的原因，是努力，是坚持，是一颗不会被打倒的心。”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抱头痛哭的少年，“彭阳阳，你就读在专业戏剧院校，外貌只能算普通却有庞大的粉丝群，没有后台年纪轻轻就可以担任一番角色，我真不明白你就这么轻易放弃的理由是什么。”
女孩的声音从半空中飘下来，落在男孩耳侧，男孩突然抬头，脸色倔强得像个小学生：“谁说我要放弃了，我不放弃！我不会放弃的！”
张雪愣了一瞬，然后浅浅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夜色浓浓的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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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拍戏的三个月时光过得飞快。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是总算正式杀青。
吃杀青饭的那一天，彭阳阳忍住没有哭，张雪却哭得七零八落，哭得完全符合她这个年龄段的小女孩，脆弱又感性。
她想念在这个剧组的三个月，想念跟同龄人演员一起拍戏的自由感觉，他们在工作结束的深夜一起窝在宾馆打扑克，一起因为早起看到日出雀跃，一起在海边骑单车，路过大片大片的紫荆花，完全没意识到摄像机就在旁边拍摄。
她还想念彭阳阳。
那天晚上之后，两个人迅速发展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每天一起吐槽剧组里面古板的导演，势力的副导演。互相嘲笑对方的造型。她喜欢吃甜食，彭阳阳就把每顿剧组盒饭发下来的巧克力悄悄揣在口袋里面给她。有次巧克力落在了戏服里面，怕导演训斥，他俩只好半夜溜进服装间偷，结果剧务以为忘记锁门，就特意找来钥匙，把他们俩锁在仓库一夜。张雪唱歌走调，彭阳阳就不厌其烦地教她，三个月下来，她却只学会了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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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上过微博热搜的彭阳阳惊呆了。
微博的界面里面，铺天盖地是他跟张雪的绯闻，图文并茂，言之凿凿，有凭有据。
那证据是杀青饭局之后他给了哭成泪人的张雪一个大大的拥抱。
文案用词十分不堪，假戏真做，星二代花旦蜜恋十八线小生。彭阳阳愤愤地想，且不说他们俩并不是恋爱关系，自己好歹参加过那么多的综艺，这个十八线小生的描述，有点太过分了吧。
他马上打开微信，无视经纪人的问候，直接打开跟张雪的对话框，想吐槽一下这鬼扯的天降热搜。可是表情包发过去，话还没编辑好，对面已经发来了消息。
“最近还是先不要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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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愣愣地看着手机，里面自己发送的那句话。对方迟迟没有回信，对话框提示长久停留在对方正在输入中，然而几分钟之后，提示消失，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发过来。
她失望地把手机扔在一边，一头栽到床上，心中情绪万千。
几分钟之前，她的妈妈刚对她进行了严肃的谈话，内容大致是，与综艺合同的后续宣传已经结束，新戏也还没到宣传期，对于她这样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演员来说，跟彭阳阳扯上关系百害而无一利，只会招来路人的误解和毒唯粉的谩骂，希望她能权衡利弊，尽早与彭阳阳断了联系。
听这话时，张雪在心里骂她妈妈古板市侩几千遍，可真到自己冷静下来，她突然觉得妈妈说得不无道理，就算自己对名气不太在乎，可是彭阳阳会跟她遇到相同的处境。如果因为她，影响了他的发展，她会过意不去。
思索半天，发出去一句冷漠的话，少女陷入了深深的后悔。然后撤回的期限只有两分钟，她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早已经收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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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一档热门综艺邀请张雪参加，最近她心情不好，本想装病推掉，可是看到嘉宾名单，彭阳阳的名字赫然在列，她一下子激动又紧张起来。
距离杀青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两个人没有任何的联系，她不知道彭阳阳是不是在生自己的气，或者因为赶通告繁忙，已经把自己这个老朋友忘得一干二净。
她想借这次的机会，好好跟他道个歉。可是眼看节目越来越近，演讲稿打了十几个版本的草稿，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说自己是为他好？还是怪他不理解自己？
她烦躁地拉开梳妆台，几天前经纪人给她采购的新饰品堆在最外面，她看到一对雪花耳坠格外闪亮，又有些刺眼。
她记得有一次跟彭阳阳深夜跑出去烤串，两个人想约一起去莫斯科红场看雪。
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她苦笑，拿起耳坠戴在耳朵上，还奢望着见面时能唤起他的一点回忆。
几个小时之后她到达录制现场，她发现自己真的完全没必要纠结。因为她看见不远处彭阳阳在跟工作人员沟通流程，看见他已经梳理好的妆发依然那么精神好看，看见他的领子上别着一个闪亮的徽章。
一枚银色的雪花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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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从来没觉得录这个节目原来这么容易。
嘉宾配合默契，游戏体验好，说出来的梗永远不愁接不住。他满意地看着舞台上活跃的少男少女，想以后大概是要多邀请一些年轻人来参与才好。
中场休息时，想仓皇躲在化妆间的张雪被彭阳阳堵在了门口。
“我只有五分钟时间，所以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我感谢你，非常感谢，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放弃拍那部戏，甚至会退出这个圈子。我没有背景，实力也不超群，前景未知很可能会非常不理想，但是我还是觉得断了联系这种事我做不出来。我知道绯闻对你的前程会非常影响，所以我一定会尽力公关并且保证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没在微信里面说是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文字说太草率，只有当面说才能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张雪半张着嘴听着彭阳阳这一大段几乎没有喘气的话，她看着他的面孔。他的眉毛很黑很粗，放在古代叫作剑眉星目。他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少年音，还意外地带着些软软的港台腔。他的眼神很坚定，如果把画面消音，观众会以为他们在私自策划着什么终身大事。
她久久看着面前微微喘着粗气的少年，突然有什么击中了她，好像是衔着金器的雀鸟，像80恒温煮出来的咖喱，像刚调好的吉他发出的弦音，像需要走上几个月的长长的旅途，像她学了三个月才学会的那首歌。
张悬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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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雪和彭阳阳在一起了。
跟通稿里面说得一样，两个人没告诉经纪人和家长，每天赶通告到深夜才敢打上一通电话，拼命接一个城市的节目，就是为了在休息时候一起吃上一个甜筒。
他们知道这段恋爱可能会不被家长粉丝认可，可能也永远无法公开，甚至会因为时间和距离最终走向分手，但是年轻人，总是要勇敢一会。
像是体验错过的高中生活，体验一下被教导主任深恶痛绝的早恋时光。
毕竟，悄悄的喜欢，才最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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