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真正的正义,那就是杀人偿命。
文/尹熙真【1】
许诺站在海滩上,浪花有节奏的拍打着她的脚背。海风吹来的腥咸和着脸上的眼泪围着她打转,许诺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又哭又笑,这就是自己梦想了二十多年的大海啊,我终于还是来了。许诺跪在地上,从布兜里拿出一个铁盒子,缓缓打开后撒出了里面的白色粉末。
许诺曾经也是有过快乐的,那时候许诺的父母都还健在,一家人挤在一个不足三十平的小房子里。每天早上唤醒许诺的都是妈妈温热的气息,妈妈会用手轻抚着她的头,把嘴贴在许诺耳旁温柔说着“宝贝儿,起床了”。许诺撒娇的抱着妈妈的胳膊哼哼唧唧的不肯起床,在饭桌旁喝着豆浆的爸爸看着母女俩傻笑着。有时候许诺赖床严重了,爸爸会一把扛起许诺放在脸盆边,笨手笨脚的用毛巾给她洗脸。妈妈用手护在许诺旁边,视线紧紧跟随,生怕自己粗手粗脚的丈夫弄伤了自己的宝贝女儿。许诺放学回来时,爸爸总是会穿着一条花花绿绿的沙滩裤站在小院子中间用水龙头冲自己在工地做工时沾上的泥灰。看到许诺回来了,爸爸准又是调皮的忘许诺身上泼着水,妈妈擦着头上的汗,在油烟中大声的指责,生怕沾了冷水的许诺身体不舒服。一家人吃玩晚饭,吃着西瓜看着电视,三个人挤在小床上一人一首歌,然后安然入睡。
入睡前,许诺喜欢望着爸爸花花绿绿的沙滩裤畅想蔚蓝大海的样子。这样梦里面啊,总是会有很多很漂亮的小鱼在自己身边游来游去,爸爸牵着妈妈的手坐在沙滩上朝自己招着手。虽然一年有四季,但许诺的却最爱那几年的夏天,记忆中仿佛也只有夏天的蝉鸣、流动的海水和爸妈的笑声。
噩梦发生在初三的秋天,生了病的许诺用老师的电话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却怎么都没人接。秋雨要来了,天气闷热的没有一丝风,许诺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中有一股腐败的味道,只好自己摇摇晃晃的回了家。走到家门口,许诺发现家里的大门打开着,院子里父亲用来清洗的水盆还摆在那儿,水龙头无力的时不时滴滴哒哒的滴着水。许诺走进门,看到了躺在厨房的爸爸。爸爸痛苦而绝望的睁着眼睛望着许诺,左手拿着一把刀,右手紧紧的攒着一个小铁盒,几只苍蝇在他的血肉模糊的脑后飞着。回头望向左边的小床,妈妈衣衫不整的躺在上面。
外面的暴雨终于下起来了,响雷愤怒的怒吼着。许诺过去学着妈妈平时叫她的样子轻轻的呼唤着她,却怎么都唤不醒。许诺害怕极了,大声的叫喊了起来,叫了没几声,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2】
许诺失魂落魄的坐在警察局的凳子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铁盒子,盒子上贴着一张纸,上面是爸爸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小诺的大海基金”。
老师在不远处担心的打量着许诺,轻声的跟警察说这经过。原来不放心下着大雨还发烧的许诺的老师上完课找到了许诺的家,想确认许诺的安全,结果一进屋就看了那悲惨的一幕。老实说不知道许诺跟自己父母的尸体呆了多久,只是看到许诺躺在她妈妈旁边紧紧的抱着她。
由于案件影响恶劣,警察一周就破了案。凶手是当地5个未成年的无赖地痞,入室抢劫、杀人、强暴的理由是:天气好闷好无聊。
庭审那天是一个阴天,黑色的乌云低低的压着这个小县城,方方正正的庭审大厅里,人们都默契的穿了深色的衣服。下面坐着的多是原告和被告两方的亲人和朋友。许诺进场的时候,庭审人员要求她把胳膊上的孝布摘下来。
许诺手里死死的抓着自己的孝布和姑姑两个人坐在原告席,许诺看着对面5个嬉皮笑脸,没有一丝悔意的凶手和被告的义正严辞的讲着未成年保护法的辩护律师。站起身大声喊着,“我也才14岁,我做错了什么啊?”许诺的哭喊煽动起了人们的情绪,下面的人从木色的椅子上站起来,左右两边开始互骂,推搡。一方是受害者,一方是施害者,却是一样的理直气壮。
庭审持续了很久,最终因为未成年,2个主犯被判了10年,3个从犯只判了7年。许诺听到下面有人小声讨论说,这5个人中的一个背景不简单,是县委书记家的什么亲戚。结果宣布后,犯人们的家人们喜极而泣,为自己的“胜利”欢呼着。
许诺的姑姑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不明白为什么应该向着被害者的法律怎么保护起了凶手,坐在地上大声的哭喊着不公平。最后被庭审人员“礼貌”的拉了下去。在回去的车上,许诺爸爸的工地上的朋友们先是红眼沉默,最后大声在车上吼着要去北京告,要让那几个小畜生不得好死。但许诺心里明白,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一天都耽误不起。不会有人真的为她尸骨未寒的父母做什么,哪怕是他们真正想做。
许诺站在车的中央,恭恭敬敬的给叔叔们鞠了一躬。把手里的孝带重新戴在了左臂。其实在法庭宣布结果的那一刻许诺就明白了,除了被害者家属,没有人会去伸张真正的正义。而真正的正义是什么,不是把他们关起来让他们那种人渣继续苟活,而是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
【3】
在他们被关押的这些年,每年都有教会的人过来姑姑家问他们是否愿意原谅那5个已经知道悔改的孩子。甚至还有人希望被害者家属能够去监狱看望他们,解开他们的“心结”。许诺觉得很可笑,他们的“心结”?有心结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许诺完全被仇恨操控了,一天二十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八万六千四百秒,许诺一秒都不敢浪费。高中没毕业就辍学去了饭店打工,一有时间就去翻阅网上所有能查到的杀人的方法,每天逼着自己多吃一碗饭,然后疯狂的跑步、打拳、锻炼身体。
许诺23岁那年的秋天,最后一个犯人被放出来了。她的“心结”,她的“正义”,终于可以解开了。许诺猜想,5个人出狱后一定会重新聚起来。到时候自己躲在男厕所,在他们喝多了之后在厕所里用当年他们杀死自己父亲的那把菜刀把他们一个一个都剁成肉酱!想到这儿,许诺不禁激动的热泪盈眶,整整9年了,爸爸妈妈,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们。等我杀了他们,你们就可以瞑目了。
一切都跟许诺猜想的一样,一切又跟许诺猜想的不一样。当许诺磨好刀躲在了厕所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们彼此之间哭着的忏悔。
“那时候真的是不懂事情,害了人家一家,我该死!”县委书记的侄子啪啪的使劲扇着自己的脸。
“这些年每天我都在后悔,也不知道他家的女儿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当年的第一主犯声嘶力竭的小声说着。
许诺是在爱的滋养下长大的,性格难免单纯。听了他们的忏悔心里霎时间翻江倒海,不知道自己这个刀还该不该砍下去。可原谅了你们,我这些年受的苦算什么?我不能让我爸妈白死!
“我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我发誓。”从犯1说。
“听说他家的女儿一直特别想去趟海边,我们帮她实现这个愿望吧。”从犯2提议说。
“对对对,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其他人附和道。
许诺听到了“海”字,想到了那时候一家人畅想在海边其乐融融的画面。再想到自己这几刀下去,又是5个破碎的家庭的哀嚎。那这样自己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许诺迷茫了,原来自己所谓仇恨的种子根本没有发芽,只是烂在了自己的心里,让自己成为了一个只会吞噬自己的怪兽。
许诺对自己失望极了,她甚至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杀掉5个人。她把刀用当年的孝带重新绑好,从后门走了出去。许诺突然觉得,自己该带着爸爸妈妈去海边看看。等从海边回来,再决定要不要杀了他们吧。
第二天,许诺取出自己这几年打工挣的钱几万块钱。她把爸爸妈妈的骨灰装在了那个铁盒子里抱着去了火车站,买了一张到大连的火车票。
【4】
5个犯人窝在火车站门口,看着许诺走了进去。“这个傻逼,还好我叔叔说她这几年行为诡异,让我们出来之后先演一出戏。”县委书记的侄子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就算不演戏能怎么着,她那小胳膊小腿儿能杀谁。敢靠近老子老子怎么强暴她妈的就怎么强暴她!”昨晚说自己后悔的从犯2翘着腿说到。
“那你是打算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呢?”从犯1呲着大黄牙淫荡的笑着。
“别说,我们台词背的都不错,都他妈可以出道演戏了,哈哈哈哈哈”
乌云挡住了阳光,许诺的天再次阴了下来,5个人的笑声回荡着火车站的上空,盘旋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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