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在获得诺奖的演讲中讲述的第三个故事是:
多年前,莫言的爷爷讲给他一个故事听。说的是一个夏天,有八个外出打工的泥瓦匠,为避暴风雨,躲进了一座破庙。此时,暴雨如注,天空中的雷声一声紧似一声,似乎要把天地轰塌,而且在破庙上空盘绕回环,久久不愿离去。浓密的乌云中,似乎还有龙的声音在吱吱叫。
大家都心惊胆战,面面相觑,色如灰土。
在众人的股栗中,突然有一个人说道:“这雷声老在破庙上空打滚,我们八个人中,肯定有一个人干过伤天害理的坏事。是谁干的,就趁早走出接受老天的惩罚吧,免得他人跟着一起遭殃。”
此语一出,大家俱各心惊,都在互相猜疑。当然,也没有人主动走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那雷声愈发爆裂,震耳欲聋。而破庙也由于受到这强烈的震撼而瑟瑟发抖。
终于有人沉不住气了,说:“既然做了坏事的人不愿意出去,那我们就将自己的草帽抛到庙门外,谁的草帽被风刮走,就说明谁干了坏事。那就请他自己走出去接受老天的惩罚。”
这个提议得到众人的赞同。于是大家都把草帽往庙门外扔。有七个人的草帽被风刮回了庙内,只有一个人的被卷了出去。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瞪上了此人,可此人连连摇手,高声惊呼说他从来没有干过坏事。不过,此时,谁也不相信他,只是一齐拥了上来,七手八脚把这人抬起,集众人吃奶之力把他抛到了庙外。
故事的结局是:那个人刚被扔出庙外,这座破庙訇然一声坍塌了。
这故事令人唏嘘不已,却也在现实生活中是非常正常的。人在同类中的相互猜疑,是导致社会动荡,导致极端事件发生的原动力。它表明,一个人有罪与否,并不是你想有就有,想无就无的。关键是在面临巨大利益之争时,你可能就成为一个牺牲品而被抛出去祭天,随时就有可能被清除出这一类而变成那一类。因此,世界上就有了罪与非罪的区分,恶与非恶的分别。当大家都无辜时,那些绞尽脑汁为了自己利益的人,总想给别人杜撰莫须有的罪名,而合他人之力将别人抛出破庙。其实,姑且不论被抛的人有罪无罪,这擅自地抛掷本身就是一种严重的犯罪。那么,正如俗语所说的,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这些抛别人的人,就会被压死在雷电击毁的破庙里。这就是作恶,定有回报。
鲁迅的《狂人日记》里写道:“吃人的人,自己吃人,但也时时防着被别人吃。”可终归是逃脱不了被吃的命运。
善良的,却总是被青睐。
在一条悬崖峭壁的盘旋公路上,一辆大巴车载着几十名男女旅客在艰难地爬升着。时至暮春的上午,山花烂漫,鸟语花香。山路虽然崎岖难行,但周围的风景十分迷人。车中有人竟然哼起了小曲儿。
大巴车正爬上一个高高山坡顶时,突然从路旁的茂密的松林里,冲出几个蒙面大汉,手拿明晃晃的尖刀,两个抢到车前逼停客车,另几个扒上车门,狂砸窗玻璃,高声喝叫停车。
见此情景,女司机踩下了刹车,被逼无奈打开了车门。于是,这伙蒙面大汉冲进了车内,将所有旅客的财物洗劫一空。忽然,有一个蒙面人见到漂亮的女司机,竟打起了邪主意,与他人耳语一阵之后,勒令女司机下车跟他们走。
此时,车内不乏青壮年,但他们除了乖乖交出财物外,什么也不敢干。如今,眼看着劫匪们劫了财还劫色,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女司机在劫匪的尖刀下,眼光乞求在座的旅客能挺身而出,可是,全车人大都头扭身窗外,谁也不去正视这一幕。唯有一个模样农民工的中年人勇敢地站了起来,冲上来高声叫道:“你们这群畜生,抢了财物也就罢了,还大庭广众下污辱女人,你们还是人吗?”他与蒙面人扭打在一起,但终于寡不敌众,被劫匪暴揍一顿,打倒在车板上。劫匪们挟持女司机奔向那松树林里。
过了好长时间,女司机与劫匪们才从松树林里出来。旅客们看那女司机时,衣衫不整,脚步零乱,一头乌黑的头发也是蓬乱不堪,脸色苍白,眼睛上挂着屈辱的泪水。她上了车,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向车内瞄了一眼,冷冷地对那个中年农民工看了一眼,声音低沉地说:“请你下车。”
那个中年农民工脸上沾满血迹,已变干了,一只眼睛也青肿起来。听到女司机让他下车,不禁一愣。正犹疑间,女司机陡地提高了嗓门,嚷道:“看什么呢?说的就是你,请——你——下——车!”
这时,车内的旅客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冲着那个中年农民工嚷道:“叫你下车呢,还不赶快?”“磨蹭个啥呢?真是个土老帽。”
中年农民工一肚子委屈,可面对众人和那女司机的瞪来的眼光,不由得有些发怵,只好慢慢下了车。他一只脚刚刚迈出车门,那门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关闭了。
中年农民工很是伤心,他蹲在路边,看着大巴车缓缓启动,泪水顺着脸颊小河般流淌。泪眼蒙眬之中,感到这个世界真是无理可讲了。泪眼朦胧中,忽然看到那大巴车顺着下坡路越驰越快,最后几乎是以发疯的速度奔驰,还没有从伤悲中缓过劲来,便见大巴车陡地一打方向,直向路边的万丈悬崖中冲去,像一片飘起的叶片,消失在云海茫茫的悬崖里······
中年农民工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大吼一声,向那大巴车的坠落处奔去。
谁说善良总被人忽略,人间自有天理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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